顧盼一窒,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道:“如今說這些都太遲了。”
顧念道:“是啊,太遲了。娘離開的時候對我說‘小念,你們原本不該屬於這裡的,偏偏卻被我們帶到了這裡。要是沒有遇見我們,你們會不會還是當初那兩個懵懂天真的孩子?那時候,你們不會笑,可也不會哭,你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至少,你們也就不會知道什麼是憂愁、什麼是煩惱。’——這些話,那時候我還不明白三十多年了那地方是什麼樣子我都快記不起來了”顧念無聲地嘆了口氣。
“可我還記著呢!——有好幾次,我都夢見那些花,那些樹,那些幽幽的發著冷光的流水那地方霧濛濛的,終年不見陽光,安靜得叫人窒息!可是,那裡至少沒有人哥,我真想回去啊!”
顧盼淺淺一笑,她的表情甜蜜而平靜,彷彿是墜入了一個美麗的夢境,著急著,要把周圍的一切人和物都一併拖入那個夢境中去,卻不理會那夢境裡一樣有著猛獸出沒,寂寞為伴。
良久,蘇妄言打破沉默道:“那花和尚的死又是怎麼回事?”
顧念竟不隱瞞,爽爽快快地回道:“那是去年冬天,我們住在石頭城外不遠的一個村子裡。有一天下著大雨,那麼巧,花和尚在我家屋簷下避雨,被他無意中看到了我和顧盼。花和尚起了疑心,拉著桑青追問我們的來歷,我們的事桑青什麼都不知道,當然不可能告訴他什麼,卻回來說起有人問她一個叫鳳楚的女人的下落。我和顧盼這才想起來,他就是當年白水寺裡的那個和尚——嘿,真沒想到,那麼多年了,他竟然還能認出我們!他見過娘,又知道了我們的身份,我們決不能留他在世上,但我們能力有限,沒辦法像對付那些女人一樣的對付他,於是就追著他到了蓬萊店。”
“那天晚上等眾人都睡了,我和顧盼就去找他。他一開門,看見是我們吃了一驚。我問他:‘三十年不見,大師傅近來可好?’他像是呆住了,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好半天才大聲道:‘果然是你們!果然是你們!’又連連追問:‘你們在這兒,她呢?她在哪裡?!’我知道,他問的人是娘,於是回答他說:‘就算我讓你去見她,你見到她之後又能如何?過了這麼多年,也許她早已經變成了一個鶴髮雞皮的老太婆了,就算讓你再見到她,又有什麼用?’他一愣,喃喃答道:‘不錯,見到了又如何?三十年來,我朝思暮想想要再見她一面,可見到之後呢,見到之後又該如何?我只是不停的找找找,可找到之後呢?這問題我卻從來沒有想過’說完就只是站著發呆。”
“這大和尚,倒真是個情種!”顧盼輕輕感嘆了一聲。
顧念點頭應道:“是啊三十年——這三十年的漫長,在他說來,倒好像是一彈指的功夫就過去了!——那天我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他聽完了,點頭道:‘好,好,當年的事,我今天終於明白了。’笑了笑,又問‘你們來是要殺我滅口?’我道:‘如今你知道了我們的秘密,當然不能讓你活下去。不過,我們要殺你,卻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他先是不明白,疑惑地看著我們,半晌,突地大笑起來。我知道他明白了我們的意思,也笑了笑。我問他:‘你明白了?’他只是大笑,說:‘不錯,我必須死!’喚了一聲‘鳳楚’,就砰然倒地。我和顧盼趕上去看時,他已經無疾而終了。”
蘇妄言皺起眉頭,問道:“花和尚花和尚為什麼要這麼做?”
韋長歌面有沉吟之色,心念轉動之間,已明白過來,再看蘇妄言仍是一臉的迷惑,忍不住微笑著嘆道:“你那麼聰明,怎麼卻連這想不明白?你還記得你三叔告訴你的故事麼?”
蘇妄言“啊”了一聲,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顧夫人”
韋長歌含笑頷首:“這兩位來自那地方,所以三十年來一直都是小孩子的模樣。而顧夫人也曾經去過那個地方,那,她會不會和她這兩個兒女一樣,依然保持著三十年前的形容面貌?世上最險,莫過於人心之險;人心之險,莫過於人慾之險,若是被世人知道顧夫人尚在人世,而且形容不老,當年舊事,只怕又會重演,說不定,還會比當年更加慘烈。”
一語末了,輕輕一笑,明若晨星的眼睛裡透出些許惘然。
顧念但笑不語,也是悵然搖首。
“好啦,你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現在該我來問你們了——”顧盼卻斂了笑意,肅然望向韋蘇二人,一字字道:“你們當真見過我娘?”
韋長歌心頭一緊,暗叫不好,轉頭和蘇妄言交視一眼。
顧盼猛然起身,厲聲道:“你們根本沒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