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1 / 4)

“春草暮兮秋風驚,秋風罷兮春草生,綺羅畢兮池館盡,琴瑟滅兮丘壟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飲恨而吞聲”

佇立良久,回身放下杯子,向蘇妄言的背影道:“這三杯酒,權當是代你祭過桑青罷。現在你該回去睡了。”

蘇妄言默然不應。

韋長歌負手立在他身後。他雖然看不到蘇妄言的臉,卻也能想見那張臉上會是什麼樣的神情——空白的,恍恍然的,目光落在不知何處的虛妄之地,悠遠而銳亮,彷彿盡力想要把這人世看穿看透。石頭城裡蓬萊店,會不會有一天,蘇妄言一覺醒來,然後發現,在那逆旅中發生過的一切,只是在那個供人做夢的地方誤入的一場奇遇?而那一場遇合,也不過是一枕真假難辨的蕉鹿夢?韋長歌想要開口安慰,他還記得當年父親亡故的時候,蘇妄言對他說:百歲光陰,人誰無死——他一直是灑脫的、自在的,看得比誰都明白,笑得比誰都冷漠。可是現在,只因為桑青的死,他竟不再如故。不過是個逆旅中偶遇的女子,怎麼就讓他這麼難過?眼前的,可還是那個青眼睹人少,問路白雲頭的蘇妄言?

“美女妖且閒,採桑歧路間。

柔條紛冉冉,落葉何翩翩。”

他想,只可惜無福一見那個行路陌上的女人,不知道是不是就如這歌中的採桑女子一般婀娜?

韋長歌不願意再想下去。

他坐回石桌前,斟滿空杯。

地上人影、樹影、花影彼此覆蓋,凌亂成一團,韋長歌朝著影子舉杯——這一壺好酒,只祭亡者未免可惜,逝者已已,且讓生者來與影對酹,結無情之歡

——倘或僥倖賺得一醉,便祭了心底的悱惻纏綿。

陰影落下,蘇妄言坐到了對面,

他伸手拿過酒壺,倒了滿滿一杯,一口喝下了,這才喃喃道:“你醉了麼?”

韋長歌道:“還沒有。”

蘇妄言道:“那正好,我正想和你喝到醉。”

把杯子往韋長歌面前一推:“倒酒。”

韋長歌看著他笑笑,剛一拿起酒壺,卻又放下了,笑道:“可惜沒有了。”

蘇妄言不信,搶過來,放在耳邊搖了搖,聽得裡面空空的,便嘆了口氣。也笑道:“還好我已經喝醉了”伸了個懶腰,便伏到桌上,閉目而已。

蘇妄言埋首在手臂上,動也不動,發出均勻的呼吸聲。雲馳月運,變化的光線在他脖頸間微妙的過渡。如果韋長歌不是已經認識了他十三年,也許就會真的以為他是醉了。

“韋長歌,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麼會死?桑青臨死的時候說‘我不怪你,不是你不放過我,是他們不肯放過我。’李成然聽不懂,我卻聽得懂——‘他們不肯放過我’——她說的是那兩個小孩,我一聽就明白了!她不怪李成然,因為她到死,都還相信是那兩個孩子不肯放過她!”蘇妄言的聲音悶在衣袖中,像囈語一般地說著。

“韋長歌,你知道麼?是我這麼告訴她的。那天晚上,我追上她,我對她說:‘他們不會放過你。’我明知道她害怕那兩個孩子,卻還說那種話來嚇唬她。殺死桑青的,根本不是李成然那一把火,是我對她說的那些話。是我害了她——是我殺了她!李成然和桑青,其實都是被我那一句話殺死的。她要我快走,可是我能走到哪裡去呢?走到哪裡,也還是我害死了他們如果桑青沒有遇到我,如果我不是那麼好奇,如果我不上去跟她說話,她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害怕那麼擔心?李成然也許就不會誤會她,不會怪她,不會放火,那桑青就不會死,李成然也不會被施裡殺死他們可以安靜坦然地廝守,相愛到死的兩個人,又怎麼會是這樣收場?”

韋長歌依然微笑著。

他可以拍著蘇妄言的肩膀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安慰他,把一切都推給命數;他還可以提醒他,李成然已經說過,就算桑青沒有遇到他,也還會是這樣的結局。但是韋長歌知道,坐在他面前的人是蘇妄言。蘇妄言一旦固執起來就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韋長歌道:“你說是你害了桑青和李成然,那你又是誰?”

“我是蘇妄言。”

“但桑青卻不知道誰是蘇妄言。她沒到過天下堡,沒見過韋長歌。她只知道有人給她一塊石頭,讓她遇事就去找韋長歌,她還以為她遇到的就是韋長歌。所以說,就算她覺得冤枉,要到閻王面前告狀,告的也只會是韋長歌,而不是蘇妄言。韋長歌都不害怕,蘇妄言為什麼要擔心?”

韋長歌故意說得輕鬆。蘇妄言果然輕笑了一聲,側過頭,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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