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時,才會因為漏風而帶著這種含混!
——在房間裡說話的,分明是兩個幼童!
但,若是幼童,又怎麼會若無其事的說出這些話來?
蘇妄言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到他回過神,房間裡已經不再有說話聲傳出來,然而那種怪異卻已經靜悄悄地瀰漫開來,無聲無息,潛伏在黑暗中的每一個角落裡,一時間,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又像是全身的血液都在沸騰,每一根草的細微聲響,地上沉沉暗影的晃動,不知何處傳來的悽切的貓叫,都隱含了重重危險重重詭譎。
蘇妄言眨了眨眼睛,再看看那透出亮光的房間,突然徑直走過去,用力推開了門。
蘇妄言落落大方地看進去。
房間不是很大,光線卻不錯,只一眼間,他已經不露痕跡地掃過了這間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陳設和別的房間一樣,床邊放著一個藍底碎花的包袱,油燈放在屋子中間的木桌上,一大一小的兩個孩子,就圍著油燈坐在桌前。
——房間裡再沒有別人。
突然有人闖進來,那兩個小孩都是一驚,年紀小些的女孩眼裡驀地閃過一絲兇狠。
蘇妄言心頭一跳。
再看,那小女孩的眼神又已經變得純真,夠不到地面的小腿在空中漫不經心地晃動著。稍大點的男孩也不過八九歲大,滿臉稚氣,一言不發地看過來。兩個孩子都是一張圓臉,黑黑的眼珠,看來十分惹人喜愛,但蘇妄言卻幾乎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故意慢吞吞地把兩個孩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這才笑道:“哪來的小鬼?嚇了我一跳!你們倆跑到我房間裡來幹什麼?迷路了麼?你們的父母呢?”
小女孩“咯咯”的笑起來,拉拉那男孩的手,奶聲奶氣地道:“哥哥,這叔叔迷路了麼?”
那小男孩也放聲笑起來,一張小臉笑得通紅。
蘇妄言迷惑地看著他們倆,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環視了一圈,“啊”了一聲,拍拍額頭,恍然道:“原來是我走錯了”忙抽身出來,順手把門帶上了,跟著便快步走回自己房間,故意大聲推開門,又用力把門往回一拉,自己卻足尖一點,翻身掠起,伏到屋頂,小心翼翼地挪開了瓦片,屏住呼吸往下看去。
重重的關門聲這時才傳過來——聽來確實就如有人從裡面把門摔上了一般。
那兩個小孩本來一齊盯著門口,聽見那聲音,這才回過頭來。
蘇妄言伏在屋頂,看不見他們臉上表情,只聽那男孩長長舒了口氣,顯是放了心。蘇妄言也鬆了口氣,這才發現,手心裡已經出了薄薄的一層冷汗——十年來,他孤身一人走遍了大江南北,見過許多,也聽過許多,但不知為什麼,這房間裡的兩個小孩子卻無端讓他有種異樣的緊張。
小男孩突地道:“她回來了。”
果然,片刻功夫,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的來了。那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了,好一會,才聽房門嘎吱一響,一個女人慢慢走了進來。
小男孩冷冷道:“你看,我早說她會回來的。”原來他們一開始提到的,就是這個女子。
蘇妄言從上往下看去,進來的女人穿著桃紅小襖、月華裙,看不清面目,在門口站了許久,才猶猶豫豫地走到床邊坐下了。那女孩輕笑了一聲,兩個小孩都不再說話,各自在燈下玩著什麼小玩意。一片寂靜,幾乎連蘇妄言都能感受到房間裡的那種壓抑。那女人十指交纏在一起,不斷分合,突然顫聲道:“我不想再過這種日子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緊張,她的聲音顯得緊繃而高亢,略微有些走調。
那女孩吃吃笑起來:“你在說什麼啊?娘——”撒嬌似的把“娘”字拖得長長的,軟而尖利的童音,有點含糊,就如頑童在母親膝下打滾耍賴時的叫聲,混合了依賴和親暱。這樣一聲“娘”,足可以激起世上任何一個母親的愛意。但那女人聽了,合在一起的手指卻開始不住發抖。
蘇妄言只覺得寒意從腳尖慢慢爬了上來。
那女人手抖得厲害,卻還是強撐著重複了一遍:“我不願意再過這種日子了,我不要再過這種日子了!我要走!”
那男孩淡淡道:“你要走就走,我們何時說過不讓你走的?”
那女人竟是一默。
蘇妄言正惑然不解,便聽那小男孩冷笑道:“不過,你在走之前最好先想清楚,只剩三個月了,你捨得麼?”
那女人道:“我我”
那男孩兒木然道:“你明白最好。只剩三個月了,你只管做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