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就再無法挽回。
貝歆淼深知——他一直逃避正視的東西——他多麼渴望再活一次。儘管這是一種根本不可能的願望。
池央和他的房子還和上次離開時沒有兩樣,他甚至依然坐在同一張椅子裡,穿著同一款衣服。
貝歆淼一時有些錯覺,彷彿他離開不是幾天,而是幾分鐘就又返回這裡。
池央對他的到來並不奇怪。他的面前擺著一張木製矮桌,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
“哪裡是終點?”貝歆淼問。
池央向手背上塗著一種白色的藥膏,揮發出一種硫磺的味道。他顯然明白貝歆淼在問什麼,他沒有回答,也可能是他這裡並沒有答案。
“萬物都有始有終這是自然定律。”貝歆淼。
“說什麼自然定律。”池央開口。語氣戲揄。貝歆淼自然明白——他們的存在已然是對自然定律最大的諷刺。
“我還保持著很久很久以前的習慣。”池央說。
貝歆淼心中詫異。為池央在說‘很久’這兩個字時的怪異語氣。
“這是懲罰。”池央望著塗抹後白如玉的手。生而非生,死而非死。“不得解脫。”
“沒有道理!”貝歆淼心中怒氣盤升。“對什麼的懲罰?”他不覺得自己對不起過任何人任何事,倒是一直以來他都處於被動的位置上。如果這樣要被懲罰,那是上天要欺凌他。
池央忽然放下手裡的瓶子,抬起頭來看著貝歆淼。“不,也可以看成是獎賞。”他的語氣變得充滿野心。“想了太久,我在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中來回。”他看著貝歆淼。“這也許是獎賞呢?逃脫了定律,我們不必像別人那樣。多自由。看看我擁有的東西”他向四周比劃著。
貝歆淼對整個房子的金壁輝煌毫無興趣。在他看來只有活人才會為這個高興。對他來說,萬貫家財都沒意義。
“兩種觀點你更認同的哪種?”貝歆淼不無譏諷地說。“如果讓你有活一次的機會,你會放棄?”
池央繼續向手上塗抹,忽然猛地將桌上的東西都推了下去,圓的扁的瓶瓶罐罐滾落一地。他將剛剛塗抹過的手浸在身邊一隻裝著液體的盆裡。“活著的機會”他搖頭,“再活一次還是要死。這才是規律。”
“問題是根本就不可能再活!”貝歆淼說。他感覺到內心在被什麼東西折磨,那是因為希望近在眼前,卻是鏡花水月,他不能抓住。那希望在折磨著他。如果可以,他願意哪怕是看起來像活著。他曾經的人生有太多的錯過和來不及。
池央把手從盆子裡取出來,塗在手上的藥膏已融解在水裡,那手曾一時間鮮嫩無比,如同活的。然而美好只是那樣短暫,它漸漸在空氣中風乾,萎縮,露出枯葉般的本面目。
“生命就是這樣的過程。從好到壞、鮮活到槁枯、希望到冰冷。”池央說,“有什麼可留戀的。”
他將已經變得枯枝一樣的手指指向貝歆淼。“我知道你為什麼來找我——真讓我佩服呢”他忽然又變了臉,“另一個觀點我會說:真讓我妒忌。妒忌的發瘋。你做到了我做不到的”
他站起來,長衣的下襬垂到腳踝。那腳也如枯枝。
“其實你要的答案你就要找到了。”
貝歆淼在寒意徹骨的大風裡走著,與冬天最後廝殺的春季狂風捲起一地紙片。滿天飛舞。
他激動不已。
他的世界裡迴響著池央最後告訴他的話——他甚至已不能去分辨有幾分真偽——他聽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可以像活著那樣或者就是真正的活著了。但維繫活著的理由是那麼脆弱,你會死的更慘。最後變成像我這樣只剩一張怎麼樣都要乾癟的皮。再沒有希望會來臨的機會。”
他聽不進去警告,他只想著原來還有可能麼?
他想過一萬遍,他寧做飛蛾撲火。現在已是死的,再死一次又能如何?
(二更)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貝歆淼在路口看到了一個人。史老師。
這個路口距離池央的住處不遠。
史老師一手拄著拐,雖然並不很老,但因為病痛而顯得老態龍鍾。
貝歆淼想起第一次見史老師時的情景,是高中開學的第一天。那時的史老師雖然也並不年輕了,但傲氣沖天,打扮的也非常時髦。她乍一看不像是老師,倒像是街上那些商鋪裡精通生意經的女人。
貝歆淼走上前去
史老師就像看到了她一直在等著的人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