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一股執念支撐著皇甫嵩在病榻上硬是躺了兩個多月,一直持續到現在。
今天,又看見清晨的陽光,證明他還活著,執念未消,心願未了。
伴隨“吱呀”一聲輕響,皇甫堅壽輕輕推門進來,而後開啟房門,並將不遠處香菸嫋嫋的燻爐拿到門外。如此就能讓清晨的新鮮空氣進入房間,今日無風,又是一個豔陽天,不用擔心寒邪入侵。
“父親。孩兒來看你了。”輕聲呼喚一聲,看到皇甫嵩手指動了一下,皇甫堅壽頓時鬆了口氣,隨即走到臥榻邊拉開窗簾。讓陽光徹底照進來。如此適應一會兒,就不再扎眼了。
“壽兒來了。快、扶為父起來。”一聲低吟,皇甫嵩再次睜開眼睛,仍覺光亮刺眼,不過卻已能夠適應。
皇甫堅壽聞言後。頗為費力地將父親攙扶著坐起來,然後在他背後墊上特意縫製的靠墊,讓他靠坐在榻上。
坐好後,皇甫堅壽試試自己剛剛端來的一盆熱水,水溫正好,隨之擰乾布巾為皇甫嵩淨面、擦手。這些事情,他每天都在做。早晚各一次,每天還要給父親擦身,其他時間則由侍女隨時侍奉著。其實皇甫堅壽的身體也不好,是個病秧子。常年帶病,藥不離身。即便如此,他還是堅持親自服侍父親皇甫嵩,實為難得的大孝子。
一切收拾妥當後,皇甫堅壽累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忍不住想要咳嗽,卻礙於父親當面,生生忍著,藉故端水盆出門,躲在房外咳嗽幾聲。稍稍舒服一些後,他咧咧嘴角,讓自己的表情迅速恢復如常,而後神色自若地回到房中,坐在臥榻邊陪父親說說話。
這一切,皇甫堅壽以為自己做得不著痕跡,父親不可能發現,可他卻不知道皇甫嵩對此心知肚明,曾在夜深人靜時躺在榻上暗自流淚,徹夜難眠。皇甫嵩這一生很少落淚,即使是在被董卓羈押即將處斬之際,他也不曾皺一皺眉頭,更別說潸然落淚了。然而,眼見身染痼疾的兒子日復一日地服侍自己,累得汗流浹背之時,他真的很心疼,恨不得自己立即死去,省得拖累兒子。可是他心有所繫,等不到自己惦記於心的事情,他不願就此離去。
“這些日子難為壽兒了,都是為父拖累了你。”最近半個月來,皇甫嵩幾乎每天都要說這句話,語氣低沉,聽起來似乎很隨意。然則,這裡面飽含著他對兒子的疼愛和對自己的自責。奈何他不善於表達自己的情感,更不會在兒子面前表現得太過脆弱、過於感性,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像他曾經一樣堅強,威武不屈,不被病魔壓倒。
皇甫堅壽爽朗一笑:“父親言重了。為人子者自當盡孝,這都是孩兒份內之事,理應如此。”
皇甫嵩欣慰地露出一抹笑容:“我兒乃至孝之人,為父此生有子如此,雖死無憾。對了,最近幾日怎不見你出門,莫非城中又有大事?”
“嗨!父親若不提起,孩兒險些忘到腦後了。”皇甫堅壽一拍腦門,懊悔不迭地驚呼一聲,當即說道:“確如父親所說,這幾日城中連發怪事,一件比一件詭異,卻又不明原由。這第一件事便是天子和百官們前往婁底原祭陵,至今已有一月,卻遲遲未歸,以至於長樂宮整日緊閉宮門,好久不曾早朝了。其二,十日前,司空李傕突然調集兵馬出城,行色匆忙,直奔東邊而去,五天後方才返回。
其三,還是司空李傕的事情。四天前,他帶著獨子李式前往漢中前線,據說是去見大將軍李利,具體為何不得而知。但昨天下午,他們父子又回到長安,傍晚便傳出李傕被免去司空之職,出任雍州刺史、領車騎將軍,秩同三公,待李利西征歸來,他便要離開長安,趕赴雍州上任。李傕無故被罷免,可他的獨子卻升任平寇將軍,進爵關內侯,駐守雁門關。
這最後一件怪事則是,不知從何時起,駐守郿鄔的虎賁營鐵騎悄然開進城中,悄無聲息地接管城門防務。以至於最近幾天,城門守備格外森嚴,任何進出城門之人都必須經過嚴格盤查,稍有可疑便立即扣押,至於如何處置這些人尚不得而知。”
皇甫嵩靠在軟墊上微眯著眼睛,將兒子所說的四件事情一字不漏地記在心裡,沉思不語。
半晌後,他緩緩睜開眼睛,低聲道:“李文昌終於將李傕安排到他該去的地方,好讓壓制了三年之久的李傕大展拳腳,鞏固西域邊陲。這是長遠佈局,本來也是一步險棋,但李利把李傕獨子李式放在幷州滕霄帳下,立刻破掉了潛在的危險,化險招為高招,實在高明。
由此看來,李利對治下四州之地已經完成了全面佈局,將麾下親信將領安插在各州各郡,並掌握軍權,嚴守關隘和險要城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