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才說:“前途莫測,吉凶難卜啊!桑哥,咱們是應該好好想想了。”
年羹堯的擔心不是多餘的,因為他很快地便看到了實證。
車隊走過鹽鍋峽,年羹堯突然看到一件怪事。驛道旁邊,背風向陽的山坳裡,一片一片的帳篷連在一起,而且全都是一色新的蒙古氈包。大道上,運糧、運菜、運柴的車隊和馱騾還在源源不斷地開過來。年羹堯是節制各路軍馬的最高統帥,他居然不知道在這裡駐著這麼大的一支軍隊,這簡直不可思議!按原來的計劃,他們今天是要到河橋驛歇腳的。為了弄清這裡發生的事,年羹堯臨時改變了行程,讓軍士們提前在紅古廟打尖。他讓桑成鼎親自出馬到鎮子上去打聽一下,看這些冒然出現的軍隊是從哪裡來的。
年羹堯剛走進驛站,穆香阿就大大咧咧地跟著進來了。他一手提了個酒葫蘆,一手提著馬鞭子,進門來,也不向年大將軍行禮,就一屁股坐到了炕沿兒上:“大將軍,坐車的滋味兒真不好受,我腿全都坐麻了,這哪有騎馬痛快呀。大將軍,我知道你這裡帶的酒多,能不能賞給咱一葫蘆?哎,今晚怎麼歇到這裡了?到河橋驛多好啊,我已經給打前站的人說了,叫他們多燒點水,想好好地洗個澡哪!”
年羹堯瞧著他這樣子就覺得煩:“你給我聽明白了,這裡我是主帥,我想在哪裡住就在哪裡住,用不著你來瞎操心!我不知道,是誰教你了這套本領,竟敢在我這裡放肆。你應該知道,我這三尺禁地上是有規矩的!把你的馬鞭子給我扔掉,再把你的扣子扣好了。不然,我叫我的親兵來抽你幾個耳光,讓你變得聰明些!”
穆香阿可不想給年羹堯叫真兒,因為他懂得這位將軍從來是言出法隨的。但他經過皇上的點化後,讓他再像從前那樣對待年羹堯,也是不可能了。他嘻皮笑臉地扔掉手中的東西,又說:“唉,真是忘性大,離開年大將軍時間一長,竟把您老的規矩全都忘光了。我改了還不行嗎?剛才大將軍問,是誰教了我這本領,哪有人教啊,再說這事兒就是想請人教也請不來呀,您說是不是?我該死,我混蛋,這總行了吧!”話雖然這樣說,可他還是擺著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在房間裡轉悠了兩圈兒才走了出去。
年羹堯氣得沒法,可這穆香阿是皇上的親信啊!眼下這局勢,他不能再招惹是非了。外面進來一個戈什哈,呈上來一個黃匣子。年羹堯知道,皇上的密摺到了,他連忙開啟來看時,原來,這是皇上批轉的田文鏡的兩份奏摺。在上邊的這一份中,皇上劈頭蓋臉地問他:“胡期恆這樣的東西,竟是你年羹堯要保舉的人嗎?你想讓他當巡撫,真真是豈有此理!”
年羹堯心中一驚,暗叫一聲:不好,胡期恆的事,只是一個訊號,皇上要動手了!他連忙拿起另一份奏摺來,那知,不看則已,一看之下,他竟然呆在那裡了。光是那題目就嚇得他心驚肉跳,“為奏大將軍年羹堯黨附阿哥,擅權亂政事。仰乞聖上將其革職拿問,窮究其源”年羹堯強壓心跳,看了下去。只見那上面列舉著這樣的一些事實:從康熙四十八年王子們奪位正烈時起,到雍正登基為帝止,年羹堯怎樣與八爺勾結,怎樣與十四爺密謀;某年某月,他又怎樣不經聖命就潛回京師,與八爺黨羽私聚於密室,行動詭密;特別是康熙爺駕崩,十四爺奉詔回京前,年“曾與原大將軍王允禵密談數日,還對手下人說,‘王爺手無寸鐵地回去,能會有什麼好下場’?”年羹堯看到這裡,不禁心慌意亂,覺得頭暈目眩,支援不住。下面還有許多,卻都是他插手各省政務的罪行,他的眼前好像爬滿了一群群的螞蟻,摺子上都說了些什麼他再也看不清楚了。
桑成鼎從外邊走了進來,看見他這樣子,不禁吃了一驚,忙上前來問道:“大將軍,你這是怎麼了?是身子不舒服嗎?”
年羹堯吃力地抬起頭來,冷笑一聲說:“你快來看看這摺子,再看看皇上的硃批。皇上還曾經說過,叫我不要聽閒話。既然是‘閒話’,又為什麼千里迢迢地送來讓我看?再說,有這樣的‘閒話’嗎?”
桑成鼎接過來,剛一瀏覽,便嚇出了一身大汗。他回頭再看年羹堯時,只見他的臉色已經變得十分猙獰。他不停地在地上來回走著,口中還喃喃地說:“好啊,好啊,我總算明白了,也總算看透了!過河拆橋,卸磨殺驢,這就是皇上的宗旨!他現在政局平定了,用不著我替他賣命了,就要賞我‘莫須有’這三個字了!我敢斷定,這個摺子,田文鏡那雜種是肯定寫不出來的,它一定是出自鄔瘸子的手筆!皇上要的不是功臣,他要的是不想做官的人,正因他鄔瘸子一心一意地想退隱,皇上才事事處處都聽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