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緩緩地彎下腰去,像是無法再負荷那種悲傷。他用力抱著自己的頭,想把自己和整個世界隔絕開來。
“媽媽,我是一個沒用的小孩媽媽,我是一個沒用的小孩我是一個沒用的小孩”他輕聲說。
呂歸塵感覺到那股貫心的痛楚了,他覺得有些明白了,為什麼他的朋友的黑瞳總是顯得那麼兇狠,彷彿帶著仇恨。姬野是在恨別人,或者其實他是在恨著自己。這種仇恨無法解脫,因為死去的人已經死去。
什麼是死?
死是完結,是永遠,是不再相逢。
是可以回憶,但不能牽手。
姬野仰面倒了下去,沉重的著地。呂歸塵上去想要扶起他來,才發現他已經躺在那裡睡著了。
那一夜南淮的天空澄靜,星辰剔透,羽然像是一隻白翼的燕子在遠處掠過天空,大概還在呼呦呼呦地高喊,只是太遠了聽不清楚,息轅昏昏沉沉的趴在雲臺邊上,把半個身體探出去嘔吐,而姬野靜靜的躺在冰冷的青石上,身上蓋著呂歸塵的外袍,呼吸均淨如嬰兒。
呂歸塵便在雲臺上吹笛,笛聲漠漠,像是牧馬人在馬鞍上回望平林遠山。呂歸塵覺得真是寂寞,每個人都是如此,寂寞的像是風裡的一葉飛蓬。
然後他睡著了,夢見了蘇瑪和他的父親,又夢見他的父親也是和他一樣大的孩子,被狂獅般的老人放在馬鞍前,一起縱馬去圍獵。他的夢裡彤雲大山整個籠罩在霧裡,只有山頂閃爍著神聖的金光。
醒來的時候呂歸塵覺得自己是想家了,也許他該回家了,他忽地有了這種感覺。
二
胤成帝三年十一月,南淮城外的山澗旁。一個黑色長袍的中年人,一個雪白長袍的羽族老人,一個灰鼠皮短衣的河絡,他們並排坐在石頭上,各持一根釣竿,腳下的流水嘩嘩作響。
息衍抽著煙,吐出一片雲霧:“你也真是個古怪的羽人,我聽說羽族的貴族很少吃肉食,不抽菸也不喝酒,可是你百毒俱沾,居然還會釣魚。”
“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個羽人,這些年我在人類聚居的地方可比在森林裡的時間多得多。總是風餐露宿,不會釣魚打獵豈不早就餓死了?”翼天瞻也叼著煙桿,悠然的在鉤上穿了一條蚯蚓,魚鉤劃一個漂亮的圓,切進水裡,不濺起半點水花。
馬魯康祖已經沒耐心了,不斷抬起釣竿去看魚有沒有上鉤,可是每次都令他無比失望。
“嗨嗨,老傢伙,你那樣是釣不上來魚的,關鍵是靜靜地等待,你們河絡果真是隻會養豚鼠的種族。”翼天瞻瞟了老河絡一眼。
息衍點頭附和:“有道理。釣魚是逸事啊,可不是隻為了吃一口河鮮。聽說這裡有難得的紅鱗,我來這裡好幾次了,一次也沒碰上。”
“難道我們非要釣?難道我們不能設計一種水流驅動的閘門,或者我可以弄出一張網子來。”馬魯康祖非常不滿,“任何一種辦法都比在一根杆子前面拴一根線和一個鉤子就想弄上魚來更加實際些,無論是人類還是羽人,你們寧願浪費時間也不願多動一動你們不大的腦子!還有,我並不覺得豚鼠有什麼不好,烤起來它的香味不是魚能比得!差的太遠了!”
“紅鱗?”翼天瞻卻沒有理睬他,從馬魯康祖的腦袋上看過去,是在問息衍。
“一種鯉魚,據說長在鳳凰池裡。是宮裡觀賞用的錦鯉魚和野生的鯉魚雜交的後代。全身鱗片都是紅的,用來熬湯最好,熬完紅色褪去,還是一位白魚,微微有些透明。”息衍說。
“你們到底有沒有一個人用心聽我說話?”馬魯康祖大聲說。
翼天瞻便低頭看了他一眼,目光最後落到他凸出的後腦勺上。翼天瞻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嗯,確實,跟你的後腦勺比起來,我和息衍的腦子都不算大的。”
這一次馬魯康祖氣得只能對翼天瞻瞪大了眼睛,他的眼眶遠比人類和羽人顯得大,這樣瞪眼讓人有點擔心他要把眼珠子都瞪出來。
“好啦好啦,”息衍試圖緩和這對老朋友,“三個天驅並肩坐在這裡,難道就不能顯得更加團結一些,說些有意義的事?”
“你們兩個才是宗主!我只是個跟班打鐵的可憐河絡!”馬魯康祖說的很認真,依舊瞪著眼睛。
“叫我們兩個出來不只是為了釣魚吧?”翼天瞻拉扯嘴角笑笑,隨後問道。
“我在想我們是否需要再次召集天驅。”息衍臉上懶洋洋的神情忽然消失了。
“再次召集?”翼天瞻和馬魯康祖不約而同,渾身微微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