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1 / 4)

小說:品花寶鑑上 作者:辛苦

文輝道:“也夠澆裹了。論起來我做了三品京堂,一年的俸銀,也不過如此。”說罷又仰面而笑。聘才也無話可說,正想告辭,忽見一個俊俏跟班,打扮得十分華麗,湊著文輝耳邊說了一句話。聘才是乖覺人,知道有事,便起身告辭,文輝要送出去,聘才道:“還同顏大哥有話講,大人請便。”文輝便住了腳,彎一彎腰,大搖大擺的進去了。仲清送出了門,聘才想道:“這個老頭兒好大架子,不及梅老伯遠甚。”便自回梅宅不題。

且說仲清到自己房中吃了飯,與其妻室蓉華講了些話,來到王恂書齋,恰值王恂才回。剛說得一兩句話,有王恂兩個內舅前來看望:一個叫孫嗣徽,一個叫孫嗣元,本是王文輝同鄉同年孫亮功部郎之子。這嗣徽、嗣元兩個,真所謂難兄難弟。

將他們的外貌內才比起王恂來,真有天淵之隔。這嗣徽生得縮頸堆腮,臉色倒還白淨,就是肺火太重,一年四季總是滿臉的紅疙瘩,已堆得面無餘地,而鼻上更多,已變了一個紅鼻子。

年紀倒有二十六歲,《五經》還不曾唸完,文理實在欠通,卻又酷好掉文,滿口之乎者也,腐氣可掏。有個蘇州拔貢生高品,與他相熟,送他兩個諢名:一個是“蟲蛀千字文”。又因他那個紅鼻子,有時擦得放光透亮,又叫做“起陽狗腎”。乃弟嗣元,生得梟唇露齒,又是個吊眼皮,右邊一隻眼睛高高吊起,像是硃筆圈了半圈。文理與乃兄不相上下,卻喜批評乃兄的不通。又犯了口吃的毛病,有時議論起來,期期艾艾,愈著急愈說不清楚。高品也送他一個混號,叫做“疊韻雙聲譜”,這兩個廢物真是一對。

是日來到王宅,適文輝請客,客將到了。王恂即同他到書房內來。仲清躲避不及,只得見了,同王恂陪著坐下。嗣徽先對仲清說道;今日天朗氣清,所以愚兄弟正其衣冠,翩然而來奉看的。”王恂、仲清忍不住要笑。嗣徽又對王恂說道:“適值尊駕出門,不知去向,若不是‘鳥倦飛而知還’,則雖引弓而射之,亦徒興弋人之慕矣。”仲清正要回言,那嗣元道:“哥、哥、哥你這句話說、說錯了,怎麼把鳥來比起人來,你、你、你還要將箭射、射、射他,那就更豈有此理了。”嗣徽道:“老二,你到底腹中空空如也,不知運化書卷之妙。這是我腹笥便便,不啻若自其口出。這句‘鳥倦飛而知還’,是出在《古文觀止》上的。若說鳥不可以比人,那《大學》上為什麼說‘可以人而不如鳥乎’呢?”仲清暗笑道:天下也有這樣蠢材,便道:“大哥的鳥論極通,豈特大哥如鳥,只怕鳥還不如大哥。要曉得靖節先生此言,原是引以自喻的。”嗣徽側耳而聽,又說道:“老兄所看的《古文觀止》,只怕是翻板的。小弟記得逼真,做這篇古文是個姓陶的,並不是姓秦。”王恂忍不住,裝作解手出去,抿著嘴笑了一會。仲清笑道:“大哥實在淵博之至,連那做古文的姓都知道。”嗣徽只道仲清果真佩服他,便意氣揚揚,臉上的紅疙瘩,如出花灌了漿一樣,一顆顆的亮澄澄起來,便對嗣元道:“老二,但凡我們讀書人,天分記性是並行不悖,缺一不可的。”嗣元道;“敢、敢、敢子,若不是記性好,也不、不、不把狗來對人了。若不是天分好,也不把牛來對先生了。”說著大笑,那隻吊眼皮的眼睛已淌下淚來。那嗣徽便生了氣,兩腮鼓起就像癩蝦蟆一樣。仲清故意問道:“想必令兄又是引經據典,倒要請教請教。”嗣元道;“論、論、論文理呢,家兄到底多讀兩年書,孝孝小弟原趕、趕、趕不上,但是錯的地方極多。有一天先生出、出、出了一個對,是叫將書對書的。上對是:‘人能弘道。’家、家、家兄卻對得快,寫了出來是:狗、狗、狗無恆心。先生道:‘這不是書。’家、家、家兄道:‘是《孟子》上的。’先生道:‘豈、豈、豈有此理。’家兄只當先生忘了,便樂、樂、樂得了不得,連忙翻、翻、翻出來看,原來是草字頭的苟字,不是反犬旁的狗字。”仲清笑了一笑道:“若不是狗記錯了,倒是一副好對子。”嗣元道:“又一日,先生出了一個做起講的題、題、題目,是:‘先生將何之。’家兄就、就、就將‘牛何之’做了起頭。先、先生拿筆叉、叉、叉了幾叉,痛罵了一頓。”這一番說得嗣徽羞忿難耐,便在屋子裡亂踱起來,說道:“屁話,屁話!”便起身告辭。王恂也恐他們弟兄鬥氣,不便挽留,同仲清送了出來。

剛到二門口,可巧碰見孫亮功進來,孫氏弟兄站在一邊。

王恂、仲清上前見了禮,亮功問道:“客到齊了麼?”王恫道:“沒有。”仲清看亮功雖是個紫糖色扁臉,蹋鼻子,但五官端正,又有了幾根鬍鬚,比兩位賢郎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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