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沐浴三遭,且需蘇子瞻為女施主沐發浴體,擦背濯足,方可放行。”仲殊說完,黠然一笑,雙手關上了山門,不見人影了。
“蜜殊,蜜殊,幾日不見,竟然口蜜腹劍,亂了佛性了!”蘇軾以拳叩門,高聲而呼。山門內杳無聲響,遂轉身與小和尚思聰論起理來:
“我佛普渡眾生,何以自食其言,忘卻佛祖訓戒,遺忘了天下的女人?我佛慈悲為懷,何以猥褻佛義,另立戒規,強令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於冷泉沐浴三遭?我佛是否有些春心動盪了”
琴操、鄭容、高瑩知是詩人、和尚間的遊戲,都笑出聲來。
小和尚思聰並不生氣,亦無窘迫,話語坦然:
“阿彌陀佛。我佛‘普渡眾生’,但眾生也不能置我佛之憂愁不憫啊!我佛‘慈悲為懷’,但施主也不能毫無慈悲之心!況且,蘇公為女施主沐發浴體,擦背濯足,均在山門之外,我佛縱然‘春心動盪’,又將如何?蘇公是聰明人,就不能想個變通的辦法嗎?”
蘇軾搓手思索起來。
小和尚思聰走近蘇軾:
“我佛也是人啊!山門之內,除了晨鐘聲、暮鼓聲、擊磬聲、誦經聲,就是一團寂靜了”
蘇軾拊掌高呼:
“妙極!思聰啊思聰,你真的成了大佛了!琴操、鄭容、高瑩,用你們的歌聲、琴聲叩開這高大厚實的山門吧。”
琴操等旋即通悟,撫琴彈唱起來:
師唱誰家曲,宗風嗣阿誰?借君拍板與門槌,我
也逢場作戲莫相疑。
溪女方偷眼,山僧莫皺眉;卻愁彌勒下生遲,不
見阿婆三五少年時。
突然,山門內一曲渾厚的歌聲和起:
解舞清平樂,如今說向誰?紅爐片雪上鉗槌,打
就金毛獅子也堪疑。
木女明開眼,泥人暗皺眉;蟠桃已是著花遲,不
向春風一笑待何時?
歌聲中,山門徐徐開啟,無知和尚歌唱走出,仲殊和尚恭隨其後。此刻的無知和尚,身披袈裟,手數佛珠,瀟灑飄逸,笑容可掬:
“蘇子瞻,這次交易你又佔便宜了。”
蘇軾執禮:
“阿彌陀佛。無知大師終於露出了真容,一副渾厚的嗓音,足以與杭州名妓琴操匹敵了。”
無知和尚縱聲大笑:
“請進山門!”
山門之內,松林托起的雲靄,翠竹溢位的秀雅,佛堂呈現的肅穆,流泉響出的寧靜,在這塊奇特的天地中,冥冥中似乎有一種神秘的力量,驅散了蘇軾從凡塵中帶來的困惑、煩惱和憂傷,使他的心緒立即與這充滿禪機的氣氛融合了:
“佛地是福,山門隔絕了凡塵中的風風雨雨,在這恬愉中談禪論佛,就是一次擺脫凡俗的通悟啊!何必要問佛法的有無?何必要問禪理的真假?佛門所呈現的一切,不也是人生的一種追求嗎?”
朋友們相聚。蒼林之下,溪流之濱,山崖作屏,亂石為椅,大師們各顯佛法,參禪論道。瀟灑的自行瀟灑,深沉的依然深沉,打趣的自由打趣,沉默的儘管沉默,這就是禪機中的“關照自身”。佛印大師沉睡的鼾聲已是響若滾雷。
銀鬚飄灑的參寥大師,正襟危坐於一塊方石之上,合掌閉目,宛若羅漢橋陳如談論著他“意在塵外”的奧秘,似乎在向蘇軾佈道:只有他的靈隱寺,才是人間最聖潔、最莊肅、最能消解凡俗煩惱的境地。
長眉低垂的惠勒大師,倚松坐定,徐徐作語,宛若羅漢十力迦葉談論著他的“禪機悟境”,似乎在向蘇軾宣揚佛家超越凡俗、追求空靈、捨身求法的崇高精神,召喚蘇軾進入他的海會寺的山門。
木訥寡言的義詮大師,濯足於溪水之中,舉目望著藍天上的浮雲,宛若羅漢跋提,吟出了他自得的詩句:“落日寒蟬鳴,獨歸林下寺;柴門夜未掩,片月隨行履。”似乎在向蘇軾展示佛門的“頓悟”,超度蘇軾趕快離開紛亂的凡塵。
辟穀修煉,身影憔悴的順清大師,盤腿合掌於溪邊,閉目垂首,宛若羅漢摩男俱利,輕聲舒發著他那“竹暗不通日,泉聲落如雨”的淡遠空靈,並請蘇軾品評指點,坦然地向蘇軾伸出了手臂。
蘇軾領情了,心頭震動。他仰臥於巨石之上,望著雲靄輕拂的天宇,聽著淙淙的流泉,思索著大師們談禪引起的啟迪:
“淡遠空靈的佛門,這枝葉如蓋的古松,就是菩提樹吧?這古松下坐禪的人們,就是等候傳法佈道、等待涅槃永生的佛徒吧?傳說釋迦牟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