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部分(2 / 4)

蓋著黃州城,覆蓋著黃州城外的定惠院、安國寺、臨皋亭,覆蓋著黃州城的東坡園圃,覆蓋著東坡園圃裡的松、柏、柳、桃、桑、棗、花、蔬和新築的屋舍、亭臺、牛棚、雞舍。黃州城四周的山山水水,更顯得蒼涼而寂寥。

十二月十八日黃昏,夕陽的金輝斜映著東坡園圃一片一畦苗葉初綠的麥田和一群踩田啃青的牛羊。“東坡雪堂”的主人蘇軾,葛衣芒履,亂髮垂肩,長鬚漫胸,神情頹然地坐在一張几案前,凝視著“雪堂”四壁自己親手繪畫的雪景,撫弄古琴,唱著一支蒼涼的《雪堂歌》:

雪堂之前兮,春草齊。

雪堂之左右兮,斜徑微。

雪堂之上兮,有碩人之頎頎。

考槃於此兮,芒鞋而葛衣。

挹清泉兮,抱甕而忘機。

負頃筐兮,行歌而採蔽。

吾不知五十九年之非而今日之是。

又不知五十九年之是而今日之非。

吾非逃世之事,

而逃世之機。

吾不知雪之為可觀賞,

吾不知世之為可依違。

琴音歌聲相融。

“雪堂”的女主人王閏之推門而入。她著藍布衣褲,方形印花藍巾覆發,已是黃州村婦的妝束,輕步走近几案,把一杯熱茶放在丈夫面前:

“子瞻,你還是沒有逃出‘世之機’嗎?”

蘇軾停琴默然。

王閏之坐在丈夫身旁,為其解憂:

“田裡種的冬麥,綠汪汪一層,長勢喜人。鄰居潘分阝老說,若有一場大雪覆蓋,明年準是一個豐收年”

蘇軾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午後去太守徐君猷處,得子厚(章惇)託人捎來書信一封,心煩意亂啊。”

王閏之見是章惇的來信,急忙接過,開啟箋紙看著,不無感激地說:

“子厚畢竟是朋友,在‘烏臺詩案’中幫了我們的大忙,你去年代滕甫上呈的那份‘論西夏’的奏表也為子厚添了麻煩。他現時還在關心著你。你聽,‘子瞻若能思過自新,則重返京都有望,萬勿錯過機緣,則為幸甚’唉,子厚說的這個‘機緣’是什麼啊?”

蘇軾搖頭,喟然自語:

“子厚所謂的‘機緣’,也許就是我沒完沒了地‘思過自新’吧!兩個月前,我已第三次把‘思過自新’的表文上呈朝廷:‘追思所犯,真無義理,與病狂之人蹈河入海者無異。方其病作,不自覺知,亦窮命所迫,似有物使,乃至狂定之日,但有慚耳。’我已自貶自新如此,還嫌不夠嗎?”

王閏之急忙寬慰丈夫:

“子厚也是一番好心,他現時是門下侍郎,副宰相啊,話也只能這樣說。別想朝廷裡那些亂事了,還是多想想我們眼前的這些好人。我常想,咱們一家人來到黃州,如果沒有太守徐君猷的關照,真不知在哪裡安身;如果沒有正卿夢得的四處張羅,真不知怎樣活下去;如果沒有郭生、古生、潘生的幫助,憑我們一家老小,是建造不成這個窩的。再就是如果沒有潘分阝老一家人的操勞指點,咱們就是哭,也哭不出倉裡的幾石糧米來;如果沒有左鄰右舍那些大娘大嫂的幫助,真不敢想咱一家人現時會是什麼樣子”

蘇軾頻頻點頭:

“黃州,水暖土熱的黃州啊”

王閏之拂去憂愁:

“子瞻,你想想明天是什麼日子?”

蘇軾一愣而思,茫然搖頭。

王閏之嗔笑:

“真是‘任性逍遙’而不知其歲月之移。明天是十二月十九日,是你的四十八歲生日。”

蘇軾恍悟嘆息:

“歲月老人,我也該‘知天命’了。”

王閏之微微一笑,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和霞商議,明天何妨‘任性逍遙、隨緣放曠’,熱鬧一番。全家詩酒歡歌,為一家之主祝壽,驅一驅這幾年的晦氣,招一招來年的好運氣。霞已在廚房裡殺雞剖魚了”

蘇軾大喜,雙手撫著妻子面頰,凝目打量著說:

“既不避世,也不避人,季璋,連你也樂觀曠達、澄懷觀道、自由自在地做人了。明天在赤壁磯上置酒設宴,踞高峰,俯鵲巢,歡舞高歌,慶祝蘇軾新生。請太守徐君猷來,請潘分阝老一家來,請夢得、郭生、古生、潘生來,請有恩於我們的左鄰右舍來。我要向他們敬酒致謝。”

王閏之高興地附和著:

“明天叫邁兒去,岐亭,請季常(陳慥)也來一塊兒熱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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