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稀罕的,重慶人也喜歡吃螃蟹,他們蘸辣椒。”荷珠說:“你們外頭蘸什麼?”瑋瑋道:“一般都用姜和醋,這要看個人喜好,公公就什麼也不用。”素初一直沉默不語,這時低聲說:“爹是這樣。”穎書道:“可惜我沒有見過公公。”荷珠從鼻子裡笑了兩聲,不知是什麼意思,一面吩咐擺上姜和醋。但大家都學呂老人,不碰那些佐料。
“嚴慧書,”大士不喜歡螃蟹,把碟子一推,說道,“你們明天都到我家去玩,我們爬山去。”慧書不禁想起偷豆的事,輕聲說:“還好,不是爬樹。”大士看了瑋瑋一眼,心裡嗔著慧書多話,馬上繃起臉來,離開飯桌坐在沙發上。瑋瑋自顧和穎書說著大學裡的事,並不理會。穎書明年就要畢業了,說起找工作很難。“學歷史沒有什麼出路,像三姨父那樣的大學者,世上沒有幾個。”“哎呀呀!”荷珠愛憐地說,“不合,不合,你找工作有什麼難,只消一句話麼。殷小姐過來吃菜。”大士見別人都不理她,順水推舟坐圓桌上來。
穎書不管母親打岔,接著說:“孟先生愛學生,大家都知道的。他從不拒絕和學生談話,除了上課聽講,和他談話也得教益。”瑋問:“都談些什麼?”穎書說:“隨便什麼。時局、社會、學問,我們主要還是談歷史。不過,我可不是做學問的料。”
一時飯畢,穎書陪瑋瑋到屋後山上走走。林中樹木蒼翠,小路蜿蜒。他們轉了一陣,見有一塊平地,一個軍人模樣的人正在舞刀。刀光牽動著綠色,瑋心裡不覺想到綠林好漢這四個字。那人見有人來,收住了刀,原來是嚴亮祖。瑋瑋上前行禮。亮祖先不記得,隨即想起這是素初二妹家的外甥,長嘯一聲,把刀扔給護兵,說:“你從重慶來?重慶那邊怎麼樣?”瑋瑋知道他指的是政局,不好回答,只說:“轟炸得厲害,聽說美國組織志願航空隊,也許能殺一殺敵機的兇惡。”亮祖說:“這個聽說了。——如果要打共產黨,我在這邊洗洗溫泉也好。”又看著瑋瑋,“聽說你們和老太爺學過拳的,可是?”說著拉開一個架式,“一起練練,我是沒學過。”瑋沒有想到,但毫不猶疑,跳起身一拳打去。亮祖格開,兩人你來我往,打了幾個回合。亮祖一拍巴掌停住,哈哈大笑,說:“你大概很久不練了,還是看得出呂家拳腳。”瑋瑋拿過護兵手上的刀,見刀鋒很薄很亮,刀背隱蘊著淡淡紅色,一面說:“公公有一把寶劍,好看極了。”亮祖道:“這刀很普通,可是可以殺人。”穎書說:“爸爸回去用飯吧,我們都吃過了。”三人一路說話走回家來。到屋門口荷珠迎著,說:“飯菜都準備好了,就是一道鱔魚絲,等軍長回來下鍋。”陪著嚴亮祖走到後房,自去廚房炒菜。
這裡穎書引著瑋瑋去看自家的溫泉浴室。浴室很簡陋,一面是石壁,三面由青磚砌成,從底下不斷向上冒水泡,水面上一層熱氣。瑋瑋道:“地球很奇怪,我本來想學地質的。”穎書道:“我從前也想過,想看看地球裡面什麼樣,不過那一定很累。”瑋瑋在池邊站了一會,把手伸在水中,果然水質滑膩,溫熱得當,往手臂上擦了幾把水,很覺舒適。忽見水裡搖動著一道亮光。“蛇!”他大叫一聲。那蛇擺動著身子鑽進石壁中去了。“水裡有蛇。”瑋瑋又說。穎書毫不在意,說:“這是常見的,沒關係。有時出來好幾條呢,我們相安無事。”瑋瑋心想:“蛇大概認得你們。”後來慧書說大士家的浴室比較講究,瑋瑋也不想領教。
次日,大士一早來到嚴家,穿一條藍白相間的格子布工褲,戴一頂新草帽,帽簷一邊寬一邊窄,一看就不是本地產品,興致勃勃要去爬山,還說中午到她家吃飯。臨出門時,忽聽見後房一陣叫嚷。有女人跑出來,驚慌地說:“二太太發病了。”穎書、慧書連忙跑進去。瑋瑋也要跟進去,大士低聲說:“你去做什麼,你又不是嚴家人。”瑋瑋躊躇,這時穎書跑回來,叫瑋瑋進去。“親孃叫你。”把大士一個人撂在廳上。後房裡,人仰馬翻。荷珠倒在地下,兩眼直瞪瞪的,兩腿亂蹬。這是荷珠的拿手好戲。素初木然坐在一張椅子上,並不說話。過了一會,還是荷珠自己慢慢發號施令:“一個親戚三十三。”穎書講解道:“媽要一個親戚喂她三十三勺水。”正好瑋瑋合適。瑋只好拿穎書遞過來的湯匙給荷珠喂水,果然,荷珠漸漸清醒。穎書、慧書扶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荷珠慢慢扶著牆回自己的屋去了,那裡常年擺著毒蟲,很少人進去。這邊素初擺手道:“你們出去玩吧!”大家來到廳上,已沒有大士的蹤影。慧書說:“大士豈是等人的,我趕快去看看。”一時回來說:“說是已經進城了。”大家甚為掃興。
瑋悄悄問慧書:“荷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