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洋人的小孩也怯場吶。聲音那麼小,我們這兒都聽不見。〃三千子嘀咕道。她喜歡上了那個站在祭壇中央,一本正經地唱著歌的少女。
接下來是民俗舞蹈。長棒的棒尖上飄舞著鮮紅的布帶,想必是象徵著火炬吧。在那一群人中間,還夾雜著雜三四個日本少女在一起翩翩起舞。
最後,少男少女們整齊地排列在祭壇上,開始演唱《螢火蟲之光》。
兒童夏令營的活動到今天就結束了。那分別的歌聲經久不息地迴盪著
當然,歌詞是用英語演唱的。三千子也不由自主地小聲哼了起來。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熱淚盈眶,潸然而下。
快樂夏天的分別之歌——對於三千子而言,也是與克子的分別之歌吧,也說不定是與洋子的分別之歌吧。
正因為是眾多遙遠國度的少男少女們聚集一堂的合唱,所以,那歌聲更是顯得哀婉動人。
從窗戶外已刮來了秋日的瑟瑟涼風
□ 作者:川端康成
第七章 新居
但願這身下的病床能飛快地啟動、奔跑,一下子飄落到洋子姐姐的家中突然睜眼醒來的三千子,一邊仰望著用圓木建成的開花板,一邊這樣幻想著。
在就要離開輕井澤回家之際,或許是玩過了頭吧,三千子開始發高燒了。
伯母遵照醫生的囑咐,強迫她用梅乾下稀粥。真是討厭——
〃肯定是為了喚醒我的心靈,洋子姐姐的悲哀從老遠的地方飛到了這兒。在我健康時,成天稀裡糊塗的,甚至忘卻了恬靜的真實。洋子姐姐不喜歡錶白,所以,要是我不生病的話,就不可能發現她那深厚的情意。肯定是她在對我說:三千子呀,你要在病床上好好地洗滌自己的心靈吶。〃
她把生病發燒看作是對自己的懲戒,頑強地與克子的誘惑廝殺搏鬥。三千子那纖弱的心靈
但另一方面,越是見到克子,就越是被克子所吸引,一旦遠離克子那種堅毅果敢的美,三千子就會一下子變得軟弱無力,茫然若失。這又是為什麼呢?
這種進退維谷的寂寞使三千子感到不可理喻。
三千子將發燙的臉頰緊貼在冰枕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不知什麼時候,迷迷糊糊聽見伯母在枕邊對克子說著話:
〃昨天晚上燒到了39.3度,沒有睡好。〃
〃真的?〃
〃或許是在夢中吧,有兩三次聽見她清楚地呼喚著什麼'洋子,等等我。'小孩子的夢,也真是有趣吶。到底她夢見自己在哪兒玩呢?〃
克子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
夢被稱之為心靈深處的鏡子。難道能進入三千子夢中的,仍舊只有洋子一個人嗎?
即使在夢中也佔據了三千子心靈的洋子。
如今在現實世界中三千子已被掌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裡,那麼,又怎麼能再把她交還給洋子呢?即使是在睡夢的世界裡
想著想著,克子的整個身體都變得熱乎乎的了。
〃伯母,沒關係的。從今天起,我就呆在三千子身邊,幫你看守她的夢。〃
〃看守她的夢?〃三千子的伯母笑了。
這是一個說話多麼乖巧而別緻的姑娘啊!伯母不由得感慨萬分,但卻對克子內心的強烈嫉妒一無所知
〃哎呀,我說克子,你怎麼看守夢呢?難道能夠把夢捉住以後綁上繩子嗎?〃
〃不,我要用魔法來驅趕它。〃克子那好勝的眼神在炯炯發光。
伯母的笑聲驚醒了三千子。
〃還說要看守我的夢〃
三千子感到一陣畏懼,悄悄動彈了一下用毛毯裹著的身體,望了望外面的庭院。
長得老高老高的桃色胡枝子就像是被誰欺負了一樣,耷拉著頭顱,將小小的花兒撒落在地面上。
〃喲,你已經醒過來了呀。〃克子第一個發現她醒了,說道,〃我真替你捏了把汗吶。怎麼樣了?〃
〃燒好像已經退了。〃伯母靜靜地用手撫摸著三千子的額頭。
就像是要緊緊攀住那隻手似的,三千子說道:
〃好靜啊,一個人躺著好害怕。〃
〃瞧,你馬上就說出了心裡話。是不是已經想回到母親身邊去了?〃然後,伯母又對克子說道,〃那就拜託你看守她的夢了。我這就去沏點茶來。〃
只剩下她們倆以後,克子提高了嗓音,講起了學校里老師們的諢名各自的來歷,逗得三千子咯咯直笑。她還說,那些洋人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