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還要你們這些傻逼出錢幹什麼?貼完金到八角街的瑪吉阿米餐廳,這是全世界小資的集散地,坐滿了神頭鬼屁股的地球憤青,曾小明跟只風騷的小母雞似的,青頭綠尾,粉腰紅鞋,坐在人群中左顧右盼,到拉薩後一直沒碰女人,此人春心大動,結結巴巴地想泡旁邊的大奶洋妞。我有點高原反應,渾身都不自在,癟著臉看外面的拉薩街景,如今聖城也燻滿銅臭,青天白雲下奸商遊走,假貨琳琅,在望皆是買賣客,入耳無非侃價聲。我心中煩躁,正打算回酒店,忽然看見了那個喇嘛。
他赤著腳,右臂裸在外面,滿身是土,一路磕頭過來。八角街上磕長頭的特別多,有兩步磕一頭的,有3步磕一頭的,他是完全用身體量。這條街有幾百米長,路上行人熙攘,他動作極慢,兩臂前伸,雙腿後蹬,劃拉半天才前進一步,看著非常滑稽,我笑了起來,他一點點往前挪,行人紛紛讓路,慢慢地我笑不出來了。這喇嘛也就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面色黝黑,瘦得只剩一副骨架子。磕頭時眉頭緊皺,表情扭曲,像是在忍著極大的痛苦。我心中好奇,走下樓盯著他,他也注意到了,嘴唇動了動,像笑又像哭。我說你從哪裡來?他說甘肅,我接著問:“磕長頭過來的?”他說是,突然往下一栽,趴在那兒就起不來了,渾身劇烈哆嗦。我上去扶了一把,弄得半身是土,趕緊皺眉鬆手。曾小明也看見了,這人慣裝紳士,撇下洋妞過來幫手,把他攙到街邊陰涼處,這喇嘛大口喘氣,問能不能給他點東西吃,當然沒問題,扶他回瑪吉阿米,要了酥油茶、牛肉和藏麵條,他吃得極慢,不停地吸溜,我這才發現他渾身是傷,手掌腳掌全磨破了,就拿布草草裹著,破皮綻肉的,不停地滲著黑髒的血。我看得心裡彆扭,說你這又何苦,也沒人給錢,幾千裡受這麼大的罪。他深深吸了口氣,好像疼得不可忍受:“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哼了一聲,曾小明指指他的手:“一會別磕頭了,去醫院吧,小心別感染了。”他搖搖頭:“沒用,治不好了。”我們倆都笑,他指指肚子,“不是外傷,這裡,肝肝癌。”我一下瞪圓了眼,曾小明正拿著茶壺倒茶,聞言一驚,手一抖,嘩地倒了一桌子。我怔了怔,說都這樣了,為什麼不在家待著?他笑起來:“我是出家人,沒有家。”曾小明也勸:“就算沒有家,那也用不著”喇嘛還是那句話:“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想法。”我們倆無語了,他放下筷子,笑得十分安祥:“去年,漢醫院確診的,醫生說我還有不到一年的命,我就想,怎麼也要死到拉薩去,磕長頭死到拉薩去。這是我們藏族人,怕死在路上,別人走20裡,我走30裡。別人磕一天歇一天,我天天磕。別人看天氣,我下雨也磕,下雪也磕。9個月,佛祖保佑,我我活著到拉薩了。”我毛骨悚然,說以後呢,你打算怎麼辦?他想了想,說還是磕頭吧,我來就是磕頭的,等磕不動了,我的想法就完成了。我也不知怎麼想的,一下掏出了錢包,這時旁邊的服務員擠了擠眼,小聲告訴我:“小心點,這地方騙子多,都冒充喇嘛。”我沒理他,數出1000元,說我也幫不上什麼忙,這點錢你拿著,自己買點好吃的,別要飯了。喇嘛什麼也沒說收了。曾小明大受感動,說他有錢,我就給500吧,反正你也沒幾天了,唉
那是我平生極少的善事之一,也許還被人騙了。我一生精明不受人欺,唯有那次,我想:騙就騙吧,一條命,不過1000塊錢。
那喇嘛叫嘉祥智華,29歲,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一年前他就該死了。我常常想:如果我也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我會怎麼樣?吸毒?瘋狂地花錢?不停地找女人?還是把法院炸了?
但無論如何,我不會去磕長頭,一個都不磕。我也不會笑,即使笑也是假的。
跟顧菲和元臻成聊了聊案子,我說有離婚協議,勝訴沒問題,不過我勸你算了吧,你還不知道老潘?你開口他就會給。元臻成低著頭不說話,我安撫他:“有魏哥在,你還怕沒案子?放心,以後忙不過來就找你!”他嘻嘻地笑,這小子兩年前把胡操性得罪了,二話不說轟出門,從此各所漂泊,也沒人帶他,剛剛拿到執業證。小律師都是苦孩子,手上沒一點案源,淨接些沒人乾的活兒:代書,1份訴狀50元;諮詢,1小時30塊,比擦皮鞋的都不如。要不就辦點工傷、社保類的小案子,替無產階級討公道,看臉子、碰鼻子,遇上黑心老闆還要捱打,賺點錢不夠醫藥費,餬口都是大問題。
顧菲氣忿忿的:“我就是要告他!”我對小元施個眼色,他知趣地躲開了。我說老潘到底怎麼你了,顧菲臉刷地紅了,想了一會兒,大聲說:“他沒有人味!一點人味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