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是事實。阿Q有一個“理論”:凡寡婦,都想偷漢;凡尼姑,均與和尚“吊膀子”。如此,則所有的尼姑,便都曾經被和尚摸過。這就使他憤憤不平:和尚摸了,我阿Q沒有摸,豈不是吃虧?那就一定要摸他一次!
顯然,所謂“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其實還有一層意思沒有說出來,那就是:“和尚摸了,我也要摸”。換一種更帶普遍性的說法,則是:“別人有的,我也要有。”
這種心理,就叫“攀比”。
中國人喜歡攀比。你穿名牌,我也要穿名牌;你戴首飾,我也要戴首飾;你分房子,我也要分房子;你評職稱,我也要評職稱。反正得“大家一樣,人人有份”。這似乎也很合理。因為依照群體意識,我們原本就是從眾從上,跟著別人走的。既然別人沒有的我們也不能有,別人沒幹的我們也不能幹,那麼,別人幹了,我們為什麼不能幹?別人有了,我們為什麼不能有?
於是,就有了“一窩蜂”和“一刀切”。
魯迅先生早就描述過中國人的“一窩蜂”:一個人在街上吐了口口水,並蹲下來看,立即就會圍上一大堆人。這時,如果看客中有一個人發一聲喊,拔腿就跑,那麼,大家也就會跟著一鬨而散,真不知“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中國人的這種“一窩蜂”,真是隨處可見,隨時可見。就拿鍛鍊身體來說,喝紅茶菌便都喝紅茶菌,打雞血針便都打雞血針,做甩手操便都做甩手操。最近聽說又有人推出“喝尿療法”,不知能蔚然成風否?當然,身體畢竟是自己的。拿自己的身體去做“一窩蜂”的實驗品,那也最多是“咎由自取”。倘若連國是也如此操作,比如一窩蜂地去大辦鋼鐵,或一窩蜂地去抓走資派,便難免弄得國無寧日。建國後的許多運動,儘管事後證明並不正確,當時卻能毫不困難地發動起來,原因之一,便不能不部分地歸結為這一民族心理。
中國人為什麼會“一窩蜂”?非他,群體意識而已。依照群體意識,凡屬群體的,也一定是正確的,誰願意犯錯誤呢?凡屬群體的,也一定是保險的,誰又願意擔風險呢?就算錯了,犯錯誤的又不是我一個人,吃虧的又不光是我自己,怕什麼!反倒是,如果大家都進步了,都沾了光,佔了便宜,就我一個人落伍吃虧,那才叫慘吶!更何況,中國人早就把腦袋,把思考選擇的權利和相應的責任都交給了群體交給了他人,只怕是連想都不會想,就跟著跑了。
當然也就會“一窩蜂”。
與“一窩蜂”相配套的作業系統叫“一刀切”。所謂“一刀切”,就是對一應問題,各色人等,均不問高矮胖瘦、青紅皂白,一律按同一標準處理。比如,一到六十歲,不論身體好壞,能力高低,工作是否需要,都統統退休。不到年齡而自願退休者,則一律不準其退。這顯然是“一窩蜂”的翻版。但“一窩蜂”是群眾的事,“一刀切”則是領導的事。群眾沉在基層,難免是非不清;領導高屋建瓴,難道也不明事理?不是不明,而是太明,——不“一刀切”,就會“擺不平”。你讓張三退休李四不退,張三不會有意見?你讓王五晉升趙六不升,趙六不會鬧情緒?沒法子,只好“一刀切”。所以儘管誰都明白“一刀切”並不合理,但不管誰當了領導,也都只能如此辦理。
其實,即便“一刀切”,有時也不靈的。因為攀比攀比,除了“攀”,還有“比”。既然是比,就要比個高低,比個優劣,比個勝負,比個水落石出。於是,你蓋三星飯店,我就蓋五星的;你分了三房一廳,我就要四房兩廳。可見,攀比並非就是“人人有份,大家一樣”,骨子裡還是“出人頭地,高人一等”。這樣,從眾,也就表現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跟著”別人走,另方面則是一心要“比過”別人。因為“跟不上”固然沒面子,“比不過”也同樣沒面子。所以非攀比不可。
這就牽涉到“面子”了。事實上,服飾禮儀也好,攀比心理也好,都關乎面子,而面子,則是每個中國人都不能沒有的東西。
那麼,面子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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