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2 / 4)

小說:石牌保衛戰 作者:莫莫言

。韓大狗對峽昌的好感,其實都來自爹媽和爺爺對峽昌的嚮往,以及他們對他的許諾。

他爹在的時候,常常對韓大狗說,大狗子,聽話,聽話了爹就帶你下峽昌玩去。後來爹死了,他媽就對他說,大狗子,快長大吧,長大了好帶你媽下峽昌。後來他媽死了,他爺爺就對他說,大狗子,我可憐的兒哪,你爹你媽連峽昌都沒帶你下過,就丟下你走了,他們真是狠心哪。大狗子,等東洋鬼子退了,爺爺一定帶你下一趟峽昌。爺爺每每說完這話,就不住地揩眼淚。爺爺揩眼淚的時候,韓大狗在心裡想,爺爺簡直就和一個娃娃樣,說起風就是雨。

現在峽昌就出現在韓大狗的眼前。韓大狗就覺得,除了剛才那一晃而過的寒顫,峽昌看上去其實很親切。韓大狗感覺到他好像前生來過峽昌。韓大狗認為峽昌是他爹他媽嚮往的地方,那麼峽昌就是好的地方。韓大狗此時眼睛裡的峽昌,就好像是他風姿妖嬈的媽,還是他那生性穩沉的爹。韓大狗此時的感覺,就好像峽昌那些大街小巷,到處都是他的親人。所以韓大狗在那一瞬間,竟對峽昌產生了暖暖的感覺。好像峽昌就是他的伍婿廟,他的家,而且是好久沒有回過家的那種感覺。

很快,韓大狗就發現,峽昌這個他嚮往的地方竟是那麼危險,竟和他的想象有著天差地別。

船泊在燈影裡,夜風把船影和燈影搖得如同一灘爛泥,靜靜地鋪在江面。

韓大狗的目光始終看著峽昌遠處的天空。韓大狗很容易就看到了城東的炮火沖天,半個峽昌城被那些炮火的光,照得如同白晝。

韓大狗說,峽昌怎麼是這個樣子。韓大狗一遍又一遍地對肖亞中說伍婿廟是如何如何地好,如何如何地比峽昌優越。這是因為,和伍婿廟比起來,這個昔日美好的地方變成了一個戰火紛飛的殺場。人們從心眼裡恐懼殺場。韓大狗也是如此。韓大狗還是一個少年。

帶著恐懼心情的韓大狗,還一刻也沒讓自己的大腦歇下來。他被一種比想象的情景更令人神往的、近在咫尺的戰爭給迷住了。

這一刻,韓大狗對那些與生俱來的鄉村往事失去了興趣。這時,他甚至把心裡那個具體的仇恨都撂下了。韓大狗開始嚮往他非常陌生的戰爭。

韓大狗的一舉一動,都沒逃脫逃兵肖亞中的眼睛。

包括韓大狗走進峽昌時,那雙滴溜溜的眼睛。肖亞中一靠近峽昌,就像漏了氣的皮球,趴在船艙裡,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他被夜風裡的血腥味弄得昏昏欲睡。在肖亞中的眼裡,峽昌只是一個大殺場。只有殺場才會始終有這種濃濃的血腥味。肖亞中實在忍不住了,就把自己的脖子變成鵝頸子,長長地伸在窗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韓大狗被峽昌城的火藥味和春天帶來的腥氣,激起了前所未有的興奮。韓大狗覺得這種氣息很親切,就像來自父母身體裡的氣息。韓大狗對肖亞中說,這峽昌城的火藥味比硝廠都重。肖亞中說,峽昌城的血腥氣比他那天逃跑時不知重了多少倍。肖亞中說這話時,又有一股濃烈的炮火在城那邊升騰而起,沖天的火光,又一次把半個峽昌照得如同白晝。

肖亞中說完這話,就對班長徐國耀說:“你要是到石令牌,非把我帶起不可!”

班長徐國耀坐在船頭上。峽昌的夜色把他渾身的清秀淹得不見了輪廓,峽昌的炮火又把他文靜的樣子暴露出來。

韓大狗想,炮一響,班長就是一個人,炮一歇,班長就是一片夜色,想到人是叫做光與暗的兩片東西組成的,韓大狗就在心裡想笑。

班長徐國耀一點也不知道韓大狗這時在想什麼。他也沒有心思去想。他正等著船攏岸了,好帶領這些新兵們在北門上坡。也正是這種等待,讓班長徐國耀有了時間搭理逃兵肖亞中。

徐國耀說:“你小子咋就知道我要去石令牌?”

肖亞中說:“我知道班長你的任務就是守石令牌。”

班長說:“憑啥是我要去守石令牌?”

肖亞中說:“因為那兒將有一場惡戰。”

班長徐國耀聽了肖亞中的話,就把肖亞中這個逃兵從頭到腳,從腳到頭,藉著那城外的炮火打量了一遍。

然後班長徐國耀說:“你這小子不簡單。”

說完船就攏了岸。

徐國耀就帶著新兵下船。徐國耀帶著新兵下船時,班副和庭才讓大家注意安全,別還沒上戰場就讓江水給淹死了。

韓大狗想,只有你們北方人怕水,我們長江邊上的人都是水鬼變成的。因為韓大狗不喜歡班副和庭才,就不和他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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