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怒的陸臻果然非常可怕。
或者最可怕的不是他的怒氣,而是冷靜,冷靜到幾乎漠然的那種冰冷,讓人完全不能想象他會做什麼,讓人完全相信他什麼都能做得出來。夏明朗承認他當時很緊張,全身的肌肉繃緊,一觸即發,可是到最後也只是給出了一記擁抱。沒有辦法,彼時你只有相信他,相信他能控制,相信他有自己的分寸,夏明朗覺得自己應當如此。
灰皮帽看到陸臻仍然非常驚恐,掙扎著想要坐起來,陸臻蹲到他的身邊,看著他:“我來履行我的諾言。”
灰皮帽茫然不解。
“你說了實話,你馬上可以死。”
灰皮帽張大了嘴,大團的白霧噴出來,他的喉嚨發出破漏風箱一樣聲響,他說:“你,你你你,我操你媽!”
據說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因為說了實話所以馬上就能死
“有什麼身後事可以交待,最後的時間,我給你十分鐘,我覺得你不必浪費在罵我身上。”陸臻低頭似乎選擇了一下,最後還是拔出了56軍刺,灰皮帽頓時像被鞭子狠抽了一下那樣尖叫起來。生命的最後幾分鐘,看來他是已經決意要浪費在陸臻身上了。
夏明朗站在陸臻身邊,在極近的距離觀察他的表情,是否生氣了,或者沒有,他忽然發現對這個人的定義要再修正。那不是衝動的熱血少年,也不是慷慨的愛國青年。
夏明朗忽然有了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
陸臻低頭看著表,有一個句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灰皮帽說:你們是無知的豬,你們什麼都不懂神會懲罰你們!
陸臻的瞳孔驟然收縮,一把扯住了灰皮帽的衣領:“那你懂什麼?”
灰皮帽頓時啞住,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他的眼中有極致的驚恐,他怕他非常,絕對!
“你想說什麼?你們為什麼要做這件事?為了自由與和平?為了民主與公平?”陸臻眉梢挑起,有明顯的譏諷意味:“拉倒吧,別這麼不要臉地粉飾自己,從你們把那個東西拉進自己祖國的那一刻起,你們與那些美好的詞彙再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什麼祖國,我早就沒有祖國了,你們這群拿著槍的鳥人,你們早晚會後悔的,拿著槍,幫黑心的政府賣命,你們佔著我們的地方,你們早晚會滾出去”或者是信仰被攻擊讓灰皮帽陡然擁有了更多勇氣,他嘶聲叫嚷著:“滾出去!!神會懲罰你的,一定會的!”
“所以,你打算來拯救世人嗎?”陸臻冷笑,“用這樣的方式,把一顆髒彈扔到北京城裡,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放全中國嗎?你告訴我,你告訴我那些人犯了什麼錯?他們每天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麼需要承受這樣的飛來橫禍?除了殘殺平民你們還會幹什麼?我寧願你們把這玩意兒往軍營裡扔,我寧願你來打我們這群當兵的人!不,你們不敢,你們只是無恥的懦弱的骯髒的小丑,你們只敢對著手無寸鐵的平民耀武揚威,這就是你們的公道,你們的自由之路。踩著無辜者的鮮血,還厚顏無恥地談論著什麼理想”
陸臻抓住灰皮帽的衣領把他提起來,眸色沉沉,帶著暗紅血色的憤怒:“你想說什麼?這世界不公平,充滿了歧視,政府是腐敗的無能的,有錢人橫行霸道,有權的隻手遮天?對,太對了,我承認這些現實都存在,可那不是你們害人的理由!!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不公平,所以我們抗爭,我們努力好好活著,我們懲罰惡人,所以我們自己不作惡!別再扯謊了,用那些漂亮的句子掩飾自己,讓我告訴你,你們是誰,你們是一群惡棍敗類,唯恐天下不亂,控制不了自己慾望的無能人渣。別以為會叫幾句口號,放幾個關鍵詞你們就正義了,你們根本不懂真正的正義是什麼它在守護誰!”
陸臻反手握住軍刺筆直地捅進灰皮帽的心臟裡:“你應該慶幸我真的不是喜歡虐殺的人!你的神不會保佑你的,他也不會懲罰我!如果他真是神的話!”
灰皮帽痙攣著抽搐,軍刺深深地扎到雪地裡,鮮血沿著血槽滲入,留下碗口大的一團血跡。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緊緊地瞪著陸臻,那些話,或者他懂了,或者他不懂,然而那其實並不重要。
陸臻想,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對他說這些,他在想,我其實是不相信耳朵會被嘴巴所說服的,我也沒有打算要說服他,所以其實,我只是害怕了。不,我不是沒有遇到過生死關頭,我只是沒有遇到過像現在這樣,這麼漫長的,擁有大把的時間能讓我慢慢去想象今後的,這種生死關頭,這真是一種折磨。
陸臻苦笑道:“隊長,我,我失控了,我會冷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