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長袍說是龍袍,其實因趕工而做工粗劣,與其說是衣服還不如說是一副斗篷,只能披在外面意思一下而已。上面還真繡著一條龍,可是繡得比蛇還難看。不過這些都不是問題,只要這玩意能被稱作龍袍就成了。
杜暹將龍袍蓋在薛崇訓身上後便退了兩步,利索地跪倒在地大喊道:“臣等叩見新君,陛下萬壽無疆!”
這時下面盔甲哐當亂響,呼啦一大片將士伏倒在雪地裡高喊萬壽無疆。薛崇訓仍披著黃袍被人按在椅子上受之,一旁的幕僚侍衛沒人幫他,都跟著跪倒了。
薛崇訓瞪圓了眼睛,忽然起了一陣風吹得他身上一個激靈。眼前的情況就如一場鬧劇一般混亂,但它絕不是鬧劇,而是一件大事,中原內外往後千百年,這事兒都會有許多人談起。
他怔怔地坐在那裡,按住他的武將片刻之後也敬畏地放開了手跟著大夥伏倒在前。
在一剎那間,薛崇訓不自覺地想起了後來的趙匡胤,一個與自己處境相似的人。但或許趙匡胤拿到兵權時就已預謀奪權,最後的陳橋兵變不過是一出排練好了的戲而已;而今日今時薛崇訓卻不同,他沒完全準備好。
要說沒有野心那是騙人的,他很早已經就在思索這條道,前不久從預謀北方盟主到現在一系列佈局都是因為這樣的不臣之心,不過時至今日他仍然覺得缺少一些必要的條件。時機卻往往會來得突然出人意料。
當人們高呼萬歲時薛崇訓無疑十分動心,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耳邊說“拿出膽量博一把就能得到一切”,又一個聲音說“走得穩才能走得遠”。人很難避免舉棋不定的時候。
周圍的嘈雜漸漸停息了一些,薛崇訓被萬眾矚目,他覺得此時不是想太多太遠的時候,不能坐在這兒發呆,得馬上做出應對。要應對很簡單:拒絕。無論出於什麼考慮,就算真想抓住機會也不能馬上同意,非得磨嘰幾回才可以這是必要的過程。他便慢慢伸手將黃袍從身上取下來,正色道:“我不能穿這個,將士們請回罷,務必約束部下嚴守軍紀。”
他說罷起身便走,一大群人跪在營地裡議論紛紛,漸漸地大夥兒也爬了起來。李逵勇站起來摸了摸腦袋問杜暹:“薛郎是真不想坐那位置?”
杜暹不答。張五郎接過去說道:“就算薛郎沒那心思,現在也是騎虎難下,這麼人在場,不多久天下誰不知此事?薛郎難為臣子啊。”
蘇晉從鼻子裡哼了一聲道:“可能還得勸進兩三回,薛郎才能‘勉為其難’為天下之主。”
眾將士從中軍營地散去後,很快從薛崇訓幕府中發出了一道軍令,明文嚴令各部保持軍紀秩序,遵照行程日期拔營行軍,一應犯法者不能輕免云云。大夥被煽呼起來的熱情在冷冰冰的條文法令前漸漸冷卻下來,各營表面上彷彿開始恢復正常。
不過大家的心思都在關注這事兒卻一時難以改變。當薛崇訓回到內帳休息時,突厥公主阿史那卓見到他也迫不及待地問:“薛郎要做皇帝了?”她原本就不是參與軍機大事的人,現在也對整件事一清二楚,顯然此事對最底層計程車卒也瞞不過的。
帳中沒有其他人,薛崇訓便乾脆地答道:“是那麼回事。雖然今天當著將士們的面回絕了,可龍袍加身已成事實,再也不能回頭。不然任何重掌皇權的人,第一個要除掉的就是我。”
阿史那卓輕笑道:“那我不是要做中原王朝的皇妃,住在皇宮裡了?你既然說沒法改變,為何要回絕大家的好意?”
“國內臣民的日子大多過得殷實舒坦,人心不思變,本來就不怎麼願意我奪取大位。今日要是不走走過場,更會給世人留下狼子野心的印象。”薛崇訓嘆道,“所以我怎麼著也得在人前表現出很不願意被迫無奈的樣子,就算有見識的人壓根不信,也總比急不可耐要好。”
阿史那卓道:“漢人真是心眼挺多呢,像當初默啜可汗奪位,他當眾就承認自己做可汗更好,逼迫哥哥讓位,他的人馬眾多威望也高,大家也就認可了。”
薛崇訓道:“所以草原汗國大多隻能傳承數十年後滅國,而中原王朝大統之後常常能連續數百年,大唐立國至今只百年而已,氣數未盡啊。”
薛崇訓漸漸地陷入了沉思,按照歷史規律唐朝經歷武則天以後的動亂確實還能持續下去並能重新發展一個盛世,就算經過了安史之亂也能勉強維持那麼長的時間;而我改變了歷史的走向,現在手裡的大權是規律所然、還是曇花一現只算一個王朝歷程中的小波折?
湯糰練說人不能想得太多,那是用武之道,但薛崇訓的處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