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崇訓點點頭,待金城轉身要走之時,他又忽然叫住她。金城回頭詫異道:“郎君還有何事?”
“我在隴右的時候寫了不少書信回長安,那些信有藏頭玄機,你看到了麼?”
金城嫣然一笑,她那天仙一般的容貌當真了得,一個笑容幾乎要把秋天裡的樹枝都笑得百花綻放一般,“第一封信我都看出來了。”她說罷便轉身走了,步伐不急也不躁。
薛崇訓在廊道上站了一會,果然見一群宮女宦官簇擁著一個鳳冠長裙的女人走了過來。薛崇訓平日上朝是不能隨便抬頭直視上面的,而且隔得那麼遠,雖然對高皇后的樣子不甚清楚,但見有這樣排場的女人,大明宮中除了太平公主,不是皇后是誰?
他在這裡就是等高皇后的,卻裝出一副偶遇驚訝的神情,上前抱拳鞠了一躬道:“薛某見過皇后。”
“這不是河東王爺麼?”
薛崇訓聽到聲音時有些意外,因為視覺和聽覺產生了矛盾。他現在行禮看到的是高皇后靠在腹部的雙手,上面戴著長長的金色尖指套,在他的印象裡,只有母親那種年紀的宮廷貴婦才戴那玩意;可耳朵裡聽到的聲音卻很年輕。
這時高皇后說道:“聽說太平殿下身子不適,我下廚煮了些滋補的湯送過來,喏,她們手裡端的就是。”
薛崇訓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果然見一個宮女雙手端著一塊木盤,上面擱著一個陶製的罐子。他收回目光時,目光趁機從高皇后面部掃過,就近看到她的長相,他又是微微吃驚。高皇后天庭飽滿,雖然施過很重的脂粉,嘴唇塗得比血還豔紅,但厚厚的裝扮下面略帶稚氣的臉卻是蠻不過薛崇訓的眼睛。
因為以前皇帝李守禮他們家根本就沒實權,太平公主又正當壯年,薛崇訓根本沒心思去注意李守禮的皇后高氏,自然連她的生辰年紀也沒注意,還真不知道高氏多大年紀了,但看面相比宇文姬還要小的樣子。只不過她頭戴金色鳳冠,高鬢上許多珠寶頭飾,面施重彩大紅禮服,這打扮雖然很貴氣,可確實不怎麼好看,為了氣勢地位好生生地把一個妙齡女子弄得老氣橫秋。
微微的驚訝之後,薛崇訓倒是沒多計較她的年紀相貌,反正這些和他沒關係,只有高氏的皇后身份才是他關心的事兒。
薛崇訓便回答高氏道:“太醫署的御醫診斷母親染了風寒。”
高氏做出很關心的樣子:“秋天一到,天氣涼,就是容易得風寒,得提醒殿下多注意身子呢嚴重麼?”
薛崇訓道:“倒是沒有大礙,只是湯藥見效慢,拖了如許幾天,母親身上沒力氣,連梳妝也懶了,不太願意見客。”
第十二章 暗室
崔府內宅的一間昏暗的屋子裡,只點著一盞豆粒大的油燈,崔日用坐在油燈的一頭,另一頭坐著一個頭裹布巾的闊臉漢子,兩人的說話的聲音很低,此情此景自然不會說什麼見得光的好事,二人都是慎重其事的樣子。
闊臉漢子沉聲道:“陛下說上回的事怪不得崔侍郎,是那劉丞相辦事不密,竟然在半道讓人給劫了信札。”
崔日用沉思著什麼,隨口問道:“陛下是指三郎麼?”
“還能有誰?”闊臉瞪眼道,“龍椅上坐的那人算是皇帝麼,提線木偶罷了。”
崔日用的眉頭一直不能舒展開,又沉吟道:“上回那事兒,你們準備得不夠充分,而且還洩密了,我在河南道還有親戚宗人,迫不得已才搶先一步向太平公主自首雖事出又因,不得已而為之,可劉相公(劉幽求)的家人因此被朝廷下派的酷吏周彬虐|待|致死,以後我見了劉相公,如何交代?”
闊臉人愕然道:“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小節作甚?就算他劉丞相和您有私人過節,但比得上社稷大事重要麼?任何事還是陛下說了算,陛下知道您崔侍郎沒有過錯,自然會說公道話,劉丞相能怎地?”
崔日用沒有答白,很猶豫的樣子,只聽得闊臉漢子繼續勸道:“崔侍郎,某奉勸您一句,有些事兒不是越膽小謹慎就越穩妥,人家都把你們家欺負成這樣了,這日子很好過麼?凡事得把準大義,只等那妖婦(太平公主)一命嗚呼,宮裡朝廷一盤散沙之時,陛下順應天命,名正言順地興王師開拔京師,大事可定!偽皇(李守禮)本無名義登基,是妖婦扶持上去的,只有陛下乃上皇嫡系子嗣,受命於天,天道所歸”
闊臉漢說得興起,話還沒說完,突然一陣敲門聲把他的長篇廢話給打斷了,嚇得他的臉色都白了,頓時看著崔日用沉聲道:“你不是說這裡不會有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