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超已經顧不上置氣,對於龍謙的比喻,他感到好笑,“焉知巡撫大人不會殺雞用牛刀?泰山壓頂,犁庭掃穴,一鼓而蕩平爾等。”
龍謙微微一笑,“那也無妨。就算袁世凱舉全軍而來,我亦穩操勝算。”
“大言不慚。”陳超冷哼一聲。
“我既可來此,當然就可以離去。腿長在我身上,留走自如。難道我會愚蠢到等著他來剿滅我嗎?當初孫德旺若是聽我良言相勸,讓山別走,他的腦袋也不會掛在沂州城的城門上了。陳先生,假若袁世凱舉全軍而來,倒黴的不是我,第一是貴莊及鄭、白二莊的村民,第二就是他這位雄心勃勃的巡撫大人了。”
“這話如何講?”不知不覺,陳超又被龍謙的話所吸引。
“很簡單啊。別說兩萬大軍,便是來上五千人,你們這三個莊子的
糧食,銀兩,統統會被徵做軍用。你知道一支五千人的大軍日耗費幾許?俗話說的好,匪過如梳,兵過如篦,我從來就不相信官軍的紀律。其次呢,假如他調集沂州,兗州,曹州的軍隊合圍我軍,必然難以掩蓋訊息,我當然會在他形成合圍圈前跳出他的包圍,或打沂州,或打曹州,他的後方一但空虛,可謂任我來往。你來想想,萬一沂州或曹州失陷,訊息定會傳至朝廷,袁世凱失陷名城,怎麼跟朝廷解釋?倒黴的必然是他。而丟失一個鄭家莊和陳家崖就不同了,誰知道鄭家莊在哪裡呢?所以啊,八成官軍會裝聾作啞﹍﹍”
“你們,難道要在這裡長住嗎?”陳超顧不上生氣了。
“為什麼不?我覺得這兒蠻好。”龍謙笑眯眯地。談話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調子,龍謙心情大好。
“龍先生,”陳超或許覺得生氣或者辱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於是用上了敬語,“我說實話,你是我見過的最有閱歷和目光的人。為什麼要做賊?難道就沒有考慮過正兒八經地為朝廷做事?恕我直言,或許你打敗過官軍,或許你真的有辦法對付官軍的征剿,但你總不會認為自己可以和朝廷作對吧?”
“我沒想著跟洪楊一樣行事。”龍謙輕輕敲著一塵不染的桌面已經擦掉了油漆露出木質本色的八仙桌,“你看,這樣多好,我們完全可以輕鬆地交流,談什麼都行。”龍謙思索片刻,“陳先生,您認為我,一個落草蒙山的匪寇,有機會為朝廷效力嗎?”
陳超啞然。
“朝廷啊,不光是滿清朝廷,漢人當家的王朝也是一個德行。不符合他們用人標準的,自然不會納入體制。對付我們這種山賊,一是剿,剿不掉的,就撫。豈有他哉?可是當道諸公也不想想,四處烽火,八方冒煙,外患內憂齊至,誰之過?當初我在蒙山,落草之人出於什麼緣故,陳先生想必不知吧?”
陳超當然沒想過。但沒想過卻不等於不曉得,尚未開口,龍謙又繼續講了,“我手下有個軍官,便是鄭家莊的人,從小在這裡長大,本是老實巴交的獵戶,也種幾畝薄田。但最終卻落草蒙山了,你想聽一聽是什麼原因嗎?”
能有什麼原因,陳超想,不過是逼上梁山的故事而已。鄭經回莊後的做派,陳超又不是不知。但便是自己這陳家崖,近幾十年來,特別是近幾年裡,耳聞目睹,真正是江河日下,一年不如一年了。朝廷雜捐之多,自己都快數不清了,名堂都能站得住腳,最終盤剝的,還是百姓。若不是自己在錢財一途上看得淡,陳家崖破家滅門的,大有人在。但自己一雙手,又能護得住幾個鄉鄰?每每讀明史而掩卷嘆息,深感時局之艱難,直如烈皇當年了,不加餉練兵,難以應對外患內亂,加餉練兵,卻導致了內亂更烈﹍﹍這個死彎,真不知該如何解了。想到這裡,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陳先生,您是個好人,不止陳家崖,便是鄭家莊的村民,提起你來,也異口同聲地稱讚。我龍謙雖然落草為寇,但是非是要分清的,所以下令不準騷擾貴莊,更不準騷擾您一家。此次前來,一是拜會先生,為上次的行為道歉。第二呢,要問問先生,我軍軍紀究竟如何?可有欺凌良善,搶劫財物之舉?若有,請直言相告,龍某治軍,講究一個令行禁止,絕不會包庇部下。”
陳超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終還是吐出幾個字,“你說的那些事,沒有。”但隨即大聲起來,“可是,我聽說你的兵搶劫了鄭經的宅子,是吧?”
“聽我計程車兵說的吧?”龍謙笑笑,“是的。因為駐紮在貴莊的那些人吃的糧食,是從鄭家莊帶過來的。鄭經是個不錯的管家,替我很好地保管了財物﹍﹍因為有鄭經的糧食好金銀,我暫時不會向貴莊,還有白魏鎮徵糧收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