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說是有聲音
的思想;從這音樂裡頭,好象在明淨的水裡面,可以直看到他的心。克利斯朵夫從來沒
聽到這樣的唱,也從來沒聽到這樣的歌。又慢,又簡單,又天真,歌聲用著嚴肅的,悽
涼的,單調的步伐前進,從容不迫,間以長久的休止,——然後又繼續向前,逍遙自在,
慢慢的在黑夜裡消失了。它彷彿來自遠方,可不知往哪兒去。清明高遠的境界並掩飾不
了騷亂不寧的心緒;恬靜的外表之下,有的是年深月久的哀傷。克利斯朵夫凝神屏氣,
不敢動彈,他緊張得渾身發冷。歌聲完了,他在地下爬過去,嗄著嗓子叫了聲:“舅舅!”
高脫弗烈特不回答。
“舅舅!〃孩子又叫著,把手和下巴頦兒都擱在他膝蓋上。
高脫弗烈特非常親熱的回了聲:“孩子。”
“那是什麼啊,舅舅?告訴我,您唱的是什麼啊?”
“我不知道。”
“您說啊,那是什麼!”
“我說不出是什麼,就是一支歌。”
“是您編的嗎?”
“不,不是我編的!你問得好蹊蹺!那是一支老歌。”
“誰編的呢?”
“不知道。”
“什麼時候的歌?”
“不知道”
“是您小時候的歌嗎?”
“我出世以前,我父親,父親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的父親以前,一向就有的。”
“好怪!從來沒人跟我提過。”
他想了一會,說:“舅舅,您還會唱別的嗎?”
“會。”
“再唱一支別的行不行?”
“幹嗎再唱別的?唱一支就夠了。我們要唱的時候,不能不唱的時候才唱。不能唱
著玩兒。”
“人家演奏音樂的時候不是來了一曲又一曲嗎?”
“我唱的那個不是音樂。”
孩子愣住了。他不十分明白,可並不想要人解釋。的確,那不是音樂,不是一般的
音樂。他又問:“舅舅,您是不是也編呢?”
“編什麼?”
“編歌呀!”
“歌?噢!我怎麼能編呢?那是編不起來的。”
孩子用他那種一貫的邏輯釘著問:“可是,舅舅,反正從前是人家編的呀”
高脫弗烈特固執的搖搖頭:“那是一向有的。”
孩子緊跟著又說:“可是,舅舅,難道人家不能再編些別的,新的歌嗎?”
“為什麼要編?各種各樣的歌都有了。有的是給你傷心的時候唱的;有的是給你快
活的時候唱的;有的是為你覺得累了,想著遠遠的家的時候唱的;有的是為你恨自己的
時候唱的,因為你覺得自己是個下賤的罪人,好比一條蚯蚓;有的是為了人家對你不好,
你想哭的時候唱的;有的是給你開心的時候唱的,因為風和日暖,天朗氣清,你看到了
上帝的天堂,他是永遠慈悲的,好象對你笑著一句話說完,你心裡想唱什麼就有什
麼歌給你唱。幹嗎還要我編呢?”
“幹嗎要編?為的要做個大人物啊!〃孩子一肚子全是祖父的教訓和他天真的夢想。
高脫弗烈特溫柔的笑了笑。克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