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去。車廂裡擠滿了人;
他們倆分開坐著,一句話也不說。阿娜臉色很不高興;上一天她出乎勃羅姆意料之外的
說這個星期日不去做禮拜了。這是她生氣第一次缺席。是不是反抗的表示呢?她內
心的鬥爭,誰說得出呢?——當時她臉色慘白,直瞪著面前的凳子
他們下了火車,開始散步的時候,彼此都很冷淡。兩人並肩走著;她步子很堅決,
對什麼都不注意,兩條胳膊甩來甩去,鞋跟在冰凍的地上橐橐的響著。——慢慢的,她
臉色活潑起來,走路的速度使蒼白的腮幫有了血色。她把嘴巴張開了一點呼吸空氣。在
一條彎彎曲曲向上的小路的拐角兒上,她從斜刺裡沿著一個石坑,爬上山崗,象一頭羊,
遇到要顛簸的時候便用手抓著身旁的灌木。克利斯朵夫跟著她。她越爬越快,滑跌了,
又抓著草爬起來。克利斯朵夫嚷著要她停下。她不回答,儘管彎著身子,手腳並用的往
上跑。濃霧象銀色的絞綃般起浮在山谷上空,遇有樹木的地方才露出一道裂縫。兩人穿
過霧,到了高處的陽光裡。到了頂上,她回過身來,神色開朗,張著嘴喘氣,帶著嘲弄
的表情瞧著克利斯朵夫在後面爬上來,脫下大衣扔在他臉上,然後不等他喘過氣來又向
前奔了。克利斯朵夫在後面追著。他們都動了遊戲的興致;清新的空氣使他們迷迷忽忽
的好象醉了。她揀一個陡峭的山坡奔下去,石子在腳下亂滾,可並不跌交,溜來滑去,
連躥帶跳,象一支箭一般飛去。她不時回顧一下,估量她跑在克利斯朵夫前面有多遠。
他越追越近,她便溜入樹林。枯葉在腳下簌簌的響著;撩開去的樹枝又回過來拂著她的
臉。最後她蹴在一個樹根上,被克利斯朵夫抓住了。她掙扎著,拳打足踢的抗拒,狠狠
的打了他幾下,想要把他摔下地,又是叫又是笑。她緊貼在他身上,胸部起伏不已;兩
人的腮幫差不多碰著了,他沾到了阿娜額上的汗珠,呼吸到她頭髮上潮溼的氣味。突然
她使勁一推,掙脫了身子,用著挑戰的眼睛瞅著他,沒有一點騷動的表情。他發覺她有
一股日常生活中從來不使出來的力量,不由得大為驚奇。
他們向鄰近的村莊出發,很輕快的在富有彈性的乾草堆裡穿過去。前面有群覓食的
烏鴉在田野中飛。太陽很旺,寒風砭骨。克利斯朵夫攙著阿娜的胳膊。她穿的衣服不十
分厚,他能感覺到她身體上蒸發出來的暖氣與汗溼。他要她把大衣穿上,她不肯,並且
為了表示勇敢,把領釦也鬆了。他們到一家鄉村客店去吃飯:招牌上畫著個“野人”的
商標,門前種著一株小柏樹,飯廳壁上裝飾著德文的四節詩和兩幅五彩印版畫:一幅帶
著感傷意味的,叫做《春》;一幅帶著愛國意味的,叫做《聖?雅各之戰》;另外還有
一個十字架,下端刻著一個骷髏。阿娜狼吞虎嚥的胃口,克利斯朵夫從來沒見過。他們
興致很好,喝了一點兒白酒。飯後,他們象兩個好夥計似的,又到田裡玩兒去了,心裡
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