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走去,說:“沒聽說過,好大的膽子,敢睡萬泉和的女人?!”好像萬泉和是他的兒子或者是他的爹。
批鬥會我沒有去,聽說就是放在事發現場開的,就在他們睡覺的草堆旁邊。去參加批鬥會的人回來告訴我,說劉玉和吳寶並排站著,劉玉還把自己的頭靠在吳寶的肩上。吳寶嬉皮笑臉,和一個看熱鬧的新媳婦打情罵俏,他說:“你要是老盯著我看,你會懷上我的孩子。”害得人家新媳婦滿臉通紅。旁邊的人呸他,說人家新媳婦肚子裡已經有孩子了,吳寶就笑道:“那孩子生下來也會像我。”新媳婦說:“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呢。”吳寶要想湊到新媳婦耳邊說話,被裘二海喝住了,吳寶就站回原地,跟新媳婦擠眉弄眼地說:“你過來,我告訴你怎麼可能。”新媳婦差一點真要過去了,後來她才發現她是不能過去的,就站定了不動。吳寶“噓”了一聲,說:“現在人多不方便,晚上我們在竹林裡見,我告訴你。”大家都笑,吳寶得意地搖晃著身子,劉玉拉他說:“吳寶你站好,嚴肅點,這是開批鬥會呀。”
那天我伺候我爹吃喝拉撒的時候,發現我爹的眼皮眨巴得比平時厲害些,可惜他說不出話來,我也不知道他想說什麼,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劉玉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劉玉的事情會是什麼樣的想法,會不會跟我的想法一樣。我的想法就是,如果劉玉以後不再和吳寶那樣了,我也是可以原諒她的。但是我的想法遭到了幾乎所有人的反對,首先就是我的老師塗醫生,他激憤地指責我太不像個男人。
還有一個人的激烈反對也是我料想不到的,他就是裘金才。裘金才你們是知道的,除了跟他談曲文金,他會有興趣多說幾句,除此之外,村裡的事也好,世界上的事也好,無論大事小事,重要的事和不重要的事,他都不會插嘴的,他的嘴和他的屁眼一樣夾得緊緊的。但是在我對劉玉的態度問題上,他生氣了,忍不住插嘴了,他說:“萬泉和,想不到你願意做十三塊六角。”十三塊六角是烏龜背上的紋路,他竟然罵我是烏龜,他都忘記自己是什麼了。但裘金才的想法和塗醫生基本一致,也和絕大部分群眾的意見一致。他一直是喊我萬醫生的,現在他生了氣,連萬醫生也不喊了,我還聽見他在他的兒媳婦曲文金面前陰損我,他說:“文金文金,你想得到萬泉和是這樣的人嗎?”但曲文金的回答讓我備感溫暖,她說:“其實萬醫心也沒有錯,因為萬醫心喜翻(歡)牛(劉)玉。”
吳寶不再做赤腳醫生了,他來醫療站取他的一些用品。我倒覺得有點對不起他,我試圖和他說些什麼,安慰一下他,他卻攻擊我說:“萬泉和,你不能跟劉玉結婚。”在場的人聽了都很生氣,希望我發一次火,但是我沒有發火,我倒是擔心,合作醫療站少了一個醫生,多少會影響工作。不管怎麼說,吳寶看看小毛病,給人打打針還是可以的,他打針一點也不疼,尤其給小孩子打針,他會逗小孩子,引開他們的注意力,通常他們還沒來得及哭呢,針已經打好了。吳寶雖然是犯了錯誤,但他犯的不是醫療上的事故,而是生活錯誤,犯生活錯誤,為什麼要取消他工作的資格呢?我不知道這裡邊有沒有政策可尋,有沒有必然的道理。這是裘二海的決定。在後窯這個地方,大事小事都是裘二海說了算的,他就是政策,他就是道理。
現在吳寶走了,大家都以為劉玉也不會再來了,不料第二天劉玉就來了。劉玉走到我面前,說:“萬醫生,我爹讓我傳話給你,我爹他本來要來看你的,可他沒有臉來。他叫我過來讓萬醫生罵,我爹說,萬醫生你也可以打我。”看得出來劉玉是儘量想說得沉重一點,但她的聲音太好聽,太輕柔,再沉重的話在她嘴裡說出來,都像說說笑笑。我說:“我不會罵你的,更不會打你。”劉玉說:“可本來我是跟你好的,後來我卻跟吳寶那樣了,萬醫生你肯定嫌棄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說:“你要跟吳寶結婚嗎?”劉玉說:“不會的,吳寶有女人,吳寶說,他要對他的女人負責,他把她從老遠的地方帶過來,他不會對她不負責的。”塗醫生冷笑說:“那他對你負不負責呢?”
劉玉徹底放棄了表現得沉重一點的想法,乾脆笑了起來,說:“嘿嘿,我不一樣,我是自己情願的,你們可能不知道哎,我從小就喜歡當兵的人哎。”塗醫生本來準備冷笑或冷嘲熱諷的嘴已經張開了,聽了劉玉這話,他的嘴張在那裡不會動了。劉玉卻又“格”的一聲笑起來,這一笑就“格格格”地笑不停了。我說:“劉玉,你笑什麼?”劉玉說:“我想起吳寶說的話。”我問:“吳寶說什麼?”劉玉說:“吳寶說,嘻嘻,吳寶說,嘻嘻——”塗醫生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