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3 / 4)

小說:赤腳醫生萬泉和 作者:一米八

出來吃了。雞們對吃食無望,便無聊地仰臉看看萬泉和。萬泉和就是我。我兩腿劈開騎坐在一張長條凳上,樣子很像個木匠,兩手推著刨子,一根木棍夾在刨子裡。明天要開鐮了,隊裡先放一天假,讓大家準備好收割的傢什。我家的鐮刀柄不好使,我要刨一根新木柄裝在鐮刀上。我刨來刨去刨不圓,可我還是有耐心地刨著。因為我相信只要功夫深鐵棒磨成針,更因為我的理想就是當一名香山幫的木匠。香山幫木匠的祖師爺是蒯祥,據說北京的故宮就是他造的。我並不知道故宮是什麼樣的,有多麼了不起或者沒什麼了不起,但是村裡人說起香山幫木匠的時候,都是很尊敬的口氣,還會嚥唾沫。他們說木匠不用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種田,差不多跟“街上人”一樣,還能到處遊走,看風景,還吃香的喝辣的。我覺得那樣的生活很舒服。

還有一個人也在平面圖上,那完全是為了圖的效果添上去的。有他沒他,圖一樣成立,但有了他圖就豐富起來,生動起來,也更真實一點。他是富農裘金才。金庸的武俠小說裡有兩個姓裘的人物,一個叫裘千仞,一個叫裘千仗,是兩兄弟。但那個時候我們那地方沒有人知道金庸,也沒有人知道裘千仞和裘千仗。姓裘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村裡除了姓萬就是姓裘,還有少數其他的姓,一點也成不了氣候。

裘金才是富農。我們這座院子從前就是他家的。從圖上你們也能看出來,院子的規模比較大,房間的開間又闊又高,要比一般人家造的房子氣派得多,廊柱橫樑都是很粗的楠木。這是一座典型的南方農村的大宅,我們這一帶的人稱它為印式房屋,因為它像一方印一樣正正方方,只有地主和富農能造起來。裘金才其實應該是地主,他們原來還有幾百畝地,可他家的老地主好賭,在裘金才七歲的時候,老傢伙已經把萬貫家產賭得差不多了,最後剩下這座院子。老地主終於過足了賭癮,他吊死了自己,到底給裘金才留下了幾間屋和幾畝地。這點家產田地夠不上當地主了,裘金才就當了富農。大家還跟裘金才說,裘金才啊,你要謝謝你爹呢。裘金才唯唯諾諾,有氣無力,說話的聲音永遠憋在嗓子眼裡,他說,我爹要是不死,再繼續賭,我就是貧下中農了。

其實富農和地主並沒有多大的差別,要批鬥都是拉出來一起批鬥,很少有哪一次說,今天只鬥地主不鬥富農。地主和富農的家庭財產也受一樣的處理。所以無論裘金才是地主還是富農,他在他家的院子裡,只能住其中的一間,另外三間大屋加上西廂房和門房間,都充公,由公家支配。在過去的許多年裡,裘金才的嘴巴像被人用麻線縫住了,封得緊緊的,從沒見它張開來過。偶爾有一兩次,他喝了一點酒,才敢將嘴巴露開一條縫,嘀嘀咕咕說自己不合算。但是他說也沒用,合算不合算,不是他說了算的。充了公的房子隊裡派給誰家住,這些年裡已經幾經變化,到我畫這張圖的時候,就變成了圖上這模樣。

我畫這張圖的時候,裘金才大概四十來歲,他的兒子裘雪梅去年結了婚,媳婦是外村的,叫曲文金,孃家成份是貧農,但她的舌頭短筋,所以嫁給了富農的兒子裘雪梅。曲文金說話口齒不清,人倒是長得雪白粉嫩,笑眯眯的很隨和,只要她不開口,人家都會覺得裘雪梅佔了個大便宜。今年開春曲文金生了,是個兒子,取名叫裘奮鬥。曲文金在太陽底下奶孩子,裘金才在院子裡走來走去。以前他是很少在院子裡出現的。現在裘金才變得眉飛色舞起來,對什麼事情也有了興趣,他看萬泉和刨來刨去也刨不成一把鐮刀柄,就嘲笑說:“除非你能拜到萬老木匠為師。”

我本來想把曲文金也畫在圖上,但是後來放棄了這個想法,因為這只是一張示意圖而已,就算畫了曲文金,也畫不出她的樣子。曲文金嫁過來的時候是梳著兩條辮子的,後來她把辮子剪了,頭髮剪得很短,說是坐月子方便一點。以我的繪畫水平,要在這個圖上畫現在的曲文金,別人說不定連她的性別也分辨不出來。

我在交代畫不畫曲文金的事情,裘金才卻因為興致比較好,想跟我說話,他嘲笑了我一遍,見我沒有反應,他又嘲笑我說:“可是萬老木匠不可能收你當徒弟。”

拜萬老木匠為師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要實現我的理想,不拜師肯定不行,我不是天才,我只是個一般的人,但我希望我在木匠方面有點天賦,只是目前還沒有被髮掘出來。

裘金才嘲笑我,而且嘲笑了一次不夠,還要再嘲笑一次,按理我應該生氣,但我沒有生氣。我覺得他也怪可憐的,從我認識他以來,他從來都不敢嘲笑別人,別說嘲笑別人,就連他自己的笑,也都是很苦的笑。現在他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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