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2 / 4)

,不像成年人懂得情義,反而彆扭。一起參加過德軍,一起遭到過槍殺,一起飛行也一起跳過樓。1969年,二十九號院解散,你們家去了河南五七幹校,我們家搬老段府,我們有兩年沒見。一次他在夢裡說,秫秸稈兒紮了他的眼睛,左眼皮上留了疤。還說新鄉的糊辣湯好喝。我告訴他,我們每天夜裡去東四的青海餐廳喝餛飩。不久以後你們家調回來,他左眼皮上果然有個疤。一見我就說,什麼時候去青海喝餛飩呀。三十年之後我才在花市一家河南駐京辦事處的餐廳頭一回喝到糊辣湯,朋友認識人,專門叫給做的,就是濃烈調味的雜燴湯,說是農家蓋房子麥收請工待客就饃的。都忘了,吃了回來才覺得早聽說過這吃物。老了,夢裡也是懵懵懂懂,懶得看那些千新百巧的心思。方言恨我,就是因為我對他的心思一目瞭然,參與了他的幻想。兩個人做一個夢,結果就是這樣。他愛誰我知道,他愛的那個人也不全屬於他,有我二三分之一至少。是我們一起創造的。

咪咪方:又是女人,我都聽煩了。

老工:夢中情人,不是比喻喲,是真的——連續一個人,四十年出現在你夢裡,有面容有身體還有對話還有性愛,就是光線暗點,顏色暗點,是不是也可以當真?你當不當真不要緊,反正我當真,你父親當真。2004年和一個寫作果兒聊天,她結了婚,但是感到從來沒像樣愛過一個人。我正在犯痛風,只能吃奶製品。她說——指我這痛風——你終於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東西了。回來想,越想越覺得這話夠損,但也是實情,現在和我在一起的就是這一身病。

咪咪方:每個人都帶著一副原形來到這個世界——什麼意思?

老王:其中一個意思是說每個人都不是看上去的那個樣子。

咪咪方:真夠深的。不是指人性吧?

老王:不是。你要不要蓋上點?

咪咪方:不用,不冷。我也覺得不是,光人性多不牛逼呀。是指靈魂吧?

老王:是吧。

咪咪方:為什麼這種口氣——是吧?

老王:不想正面回答,因為靈魂太容易誤會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一聽靈魂就嚇得要死。

咪咪方:我不會光聽聽就被嚇死。我對這個事情很感興趣。風聲像在山裡,像一個小孩在趕路。

老王:聽哪種——王氏的還是方氏的?你姓方,先聽方氏的吧。先天存在的,至少存在了一百億到一百五十億年,大於人,大於生命,大於星際,小於原子,小於夸克,目前不被任何人類的觀測方式所測量。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可見也沒有內稟質量,光子是它最好的比方。不能肯定的是它到底有多少種呈現方式,還是所有的呈現都歸於它,哪一種才可稱其為本質還是表面即本質?

咪咪方:前半句像宇宙,後半句像說無。

老王:站在人的立場很難理解。

咪咪方:那站到哪裡理解?我們還能是什麼?

老王;只要不是人了,就可以是任何方面,誰說我們非得是人來著?你首先要拋開一個觀念,不能想靈魂為人所擁有,只是人的一個精神凝聚,像蘋果的一個核。你要這麼想,靈魂獨在,縱橫宇宙,人只是靈魂的一次乍然一現,這麼講也不準確,讓我想一想,人只是靈魂的一次臨時外洩?不明出走?一個夢?都不準,都把人抬得太高了。因為我們是人,總是要把自己放在自我感想的中心,其實對靈魂來說,還有很多經歷比曾經為人要重要得多。

咪咪方:比如說呢?

老王:比如說宇宙誕生,比如說恆星死亡,比如說黑洞逃逸。這麼說吧,人,只是靈魂的一次輕微扭曲,一次輕微受困,本來自由來去,無所不在,忽然跌了個跟斗,掉在地球上一個人家,再睜眼成了個小孩,什麼都忘了,什麼都要重新開始,被人教導學做人,受人轄制,在人群中吃力地討生活。拖著個軟身子,吃生命維持生命。一天不吃就跑不動,少喝一口就舌幹唇裂。笨拙虛弱不明真相地度過幾十年,一日日走向衰老,走進墳墓。轉瞬之間爬起來,立刻忘了這一個跟頭,就像從來沒墜落過,又一筆怒放開來,無窮大無窮細微地躬身充滿宇宙。說躬身只是一個比喻,是說我們那當時——從來的態度。什麼看起來都很短暫,只需要謙虛地站在那裡。謙虛和站也是比喻,呼應躬身,是擬人,其實既沒有表情也沒有形體,只是一個i百六十度的注視。

咪咪方:有自主意識嗎?

老王:這是我不能肯定的,因為我只有兩次很短暫地達到靈魂狀態,老王這個身份是消失了,但是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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