撂在地上,不舉了,進門披了一個被子,往公路上小木屋去。
霸槽的脾氣怪,狗尿苔並沒生氣,但霸槽披著被子,是他沒有厚棉襖,身上冷嗎,還是晚上要睡在小木屋去,狗尿苔猜不來。霸槽披了被子從巷道里大步流星地走,被子鼓了風就飄起來,狗尿苔覺得那樣子很美,像是在飛,要飛上天了。
狗尿苔緊跟上去,要給霸槽說話,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突然想到別人去了南山用米換包穀,希望霸槽也能去,去的時候領上他。霸槽是把腳停止了,看著他,說:你想換包穀?狗尿苔說:想,咱去南山吧。霸槽說:何必去南山?!
狗尿苔沒有想到霸槽會告訴他一個秘密,如果用米換包穀,在小木屋裡就能換,只是一斤米能換一斤半包穀,而且還可以買賣,賣一斤米三角五,買一斤包穀二角二。原來小木屋早已在做糧食的生意,買的賣的交易成功了,並不要求抽場所份子,來騎腳踏車的拉架子車的必須補一次胎,揹著簍掮著布袋步行來的就修一下鞋。狗尿苔把這訊息說給了婆,提出碾些米了也去多換些包穀,婆卻沒有誇他懂得操心家裡的事,反倒說:你咋這多事的!少吃那半斤幾兩就餓死啦?!狗尿苔說:就是快餓死了麼,你不去,我去!婆說:你敢!狗尿苔說:我就敢!竟然開了櫃看盆子裡的米還有多少。這些米是婆一直保留著,她計劃著每半個月了做一頓米粥,還準備著在他生日那天一定要吃一頓蒸飯的。狗尿苔不聽婆勸偏要動這些米,婆在炕上剪著紙花兒,急了就把手裡的剪刀扔過去,要扔到櫃蓋上嚇唬狗尿苔。這一扔,卻扔在了狗尿苔的身上,剪刀紮在狗尿苔的腿上,狗尿苔哎喲一下就坐在地上。婆那時嚇壞了,一下子撲過來看,剪刀扎破了棉褲,腿面上沒有爛,但腫了一個青塊。婆就趴下用舌頭舔那青塊,說唾沫頂用,舔一舔青塊就散了,不停地問疼不,還疼不?狗尿苔怨怪著婆能用剪刀扔他,就故意哭叫,等婆嚇得一臉煞白了,他才說沒事沒事,越是說沒事,婆倒是恨自己失手,抱了狗尿苔哭。
就在第二天,狗尿苔回家吃飯,婆做了一頓米粥。第三天中午,他一進門,婆已經端了碗吃飯,而給他盛了一碗在鍋臺上放著,還扣了一隻空碗保溫,揭開一看,是米兒面,米里邊煮著麵條,稠稠的一大碗。
狗尿苔說:婆,婆,生產隊這次分救濟糧有咱的份了?
婆說:啥時候有過咱的份?!
狗尿苔說:那咋連續吃好的哩?
婆說:你耳朵梢梢都幹了,再不吃好些就餓死了!
狗尿苔看不見自己耳朵,用手摸摸,是幹了,說:那是凍的!狼吞虎嚥吃起了,他覺得那一碗飯是那樣香,一口飯還沒嚥下喉另一口就吃進去,喉嚨裡像是伸著一隻手,要把飯和碗都要拉進去。一碗飯吃完,他的腦袋上熱氣騰騰,再去鍋裡盛時,竟然能端著空碗一個躍身從丁香樹下跳到了上房臺階上,婆說:你瘋啦,你瘋啦!狗尿苔走過了婆的面前,婆的碗裡卻是米湯菜糊糊,裡邊僅有一根短面,漂著像一條魚。狗尿苔愣住了,說:婆,你沒吃麵?婆說:我先把面撈的吃了。狗尿苔進了廚房,發現鍋裡也僅是米湯和菜,知道婆是把所有的米和麵條都撈給他吃了,便拿過了辣子瓶子,說:婆,我給你夾些辣子。辣子是腥油炸的,狗尿苔給婆的飯碗裡夾了一疙瘩辣子,又夾了一疙瘩辣子,腥油花花漂起來,油是多了,卻辣得婆吃不下去。
再往後,狗尿苔每次吃飯,一看到飯做稠了就不高興,一看到婆又在鍋裡給他撈稠的,就惱了。婆恢復了那種稀湯寡水,狗尿苔吃的時候故意把呼嚕聲弄得很大,吃完了還吧吧地咂嘴,說:吃飽了,喝漲了,和地主老財守燈他大一樣了!婆說:不要說守燈他大!狗尿苔就不說守燈他大,說他要去支書家,支書家有他兒子從洛鎮拿回家的舊報紙,試試能不能討幾張讓婆剪紙花兒。狗尿苔往出跑得急,婆說,跑慢些,別三跑兩跑的把一碗飯又跑沒了。狗尿苔在巷道里當然要碰著那麼多端著碗吃飯的人,只要有禿子金在,肯定禿子金做了稠飯了,肯定要問:狗尿苔吃啦?狗尿苔說:吃啦。禿子金說:張開嘴,張開嘴!狗尿苔張開嘴,禿子金說:牙縫裡光光的,又喝米湯糊糊啦?狗尿苔心裡想,米湯糊糊還不是一頓飯?能省一點,家裡的存糧就多一點,如果一天能吃一頓飯而肚子不飢,那就好了,但嘴上說:吃了面,米兒面!
狗尿苔沒有再提說過用米換包穀的事,如果小木屋裡有人在交易,狗尿苔也有意不去那裡熱鬧。婆的話是對的,小木屋糧食交易的事終於爛包了。
那是一個黎明,天還是麻麻色,雞就在棚裡嘰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