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不願意將生命浪費在複製一樣的日子中。盤古樂隊在唱: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事,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你們每天這樣工作生活,就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
十禾,什麼時候可以結束這樣的日子。
隨時,她說。然後妄自向前走,以貫有的,孩子的姿態。
我們在高三。
每天進教室會看到有人已經捧著一本封面上印著“題網恢恢,疏而不漏”或者“題海無涯何作舟,某某幫你不用愁”之類字樣的參考書在啃。我呼吸這裡渾濁的空氣。我深知自己將有最美麗的年華埋葬在這裡。無可選擇。悄無聲息。
在數學課最昏昏欲睡的時候,望見窗外的陰霾天色。南方陰雨的天氣綿延不絕。津臺霧鎖。遠處是高大喬木微微搖晃的不定姿態。這種時候會想念遙遠的路途。想起父親的氣息。思緒蚊香一樣蜿蜒擴散。觸到某個隱忍的傷口,猛地收回來。疼痛不已。然以後那一黑板一黑板的文字就讓我盯到眼睛發酸。有液體處於生理保護作用而充盈在眼眶裡。
或許我們的生活中,任何事情都不可知。
那些華燈初放的黃昏,十禾與我在教學樓的樓頂上看日落。那些刻刻幻滅的雲霞和微弱光線,就像這個世界上的生死一樣迅疾無常。十禾看著他們平靜地墜落與消亡,彷彿目睹一場漫長的落幕。原諒與毀滅交織,蔓延著生之荒蕪的風。直到有刺耳的鈴響,她才回過頭來,說,走吧,回去了。此時已經夜幕低垂。偶爾有一兩顆明亮的星宿遺落天邊。寂靜閃光。
我現在想起那些黃昏,我從未真正看清過她的面容。我只看見一個寂寞的孩子站在那裡。而她的希望,疼痛,或許只有落日看見了。
3月17日
我發現我無法專注於做任何事情。我在想,我也許真的不能走下去了。晴朗的黃昏,堇年陪我一起看落日。我只看到血紅的雲霞。一直延伸到天空深處。
2
遇到不好的天氣,她就和我一起站在走廊上,看墨魚他們打籃球。他打球的樣子很好看。
但我想他大概永遠也不知道我們在看吧。這是一個人的遊戲。
心情很好或者很不好的時候,我和堇年在後山的荒草之中奔跑。今天就在草叢中遇到一條菜花蛇。盤踞在石頭後面。我們在那些高草之中隱藏,奔跑,盲無目標。我希望永遠有這樣善良的孩子,陪我在落日之中奔跑。累了就倒在地上喘氣,世界安靜得只有自己的狂莽心跳和粗重的呼吸。我們就這樣倒下去不起來,看黃昏裡雲們不知去向。只見一片絳紅的天色,有無限壯麗。寬闊到你感覺到自己的微不足道的短暫生命是這樣悲涼與寂靜,與這些叢雜荒蕪的野草並無二致。
忍不住眼淚灼熱地流淌下來。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對這樣的等待,已經失去了耐心和興趣。
回到家之後,是母親嘮叨的聲音。有些話我已經聽了十八年。卻只有默不作聲地點頭。關上書房的門,一個人在黑暗的房間裡踱步,思忖著捕風捉影的事情,頭腦因為疲倦而無法集中精力。於是常常開啟窗戶,坐在窗臺上。有時候會猛烈抽菸,風大的時候,感覺自己被懸掛在二十米高的水泥森林上,生命有搖搖欲墜的感覺,令人惶恐地產生想放聲大吼的慾望。在這些深濃的夜色之中凝視自己倉皇侷促的感情和即將面臨的叵測命運,讓人心生悲涼的感恩。彼其於世,亦不知道它的饋贈如何吝嗇。記憶逐漸淡滅。生命面臨毀亡。
母親不在的時候,我嘗試在黑暗的高處對這個卑微的,匍匐的,滿是疾病,貧窮,絕望,繁華,豔麗,人煙阜盛的城市大聲呼喊。張口的瞬間卻發不出聲音。風帶著菸蒂的火星倒灌進氣管,我被嗆得咳嗽不止。眼淚隨之落下,落進黑暗深處。那次我特別難過,彷彿患了失語症一樣,恐慌著難過 。
我對自己說,一切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看著深藍的夜空。絲絲入扣地覆蓋自己失控的情緒,逐漸安定下來。已經是一點。
開啟書房的門,準備回臥室。發現門前放了一張凳子,上面有一盤水果,一杯牛奶。母親卻早已睡了。
我的母親在為她勤奮讀書的女兒準備水果和夜宵,甚至不忍心打擾她。而事實上我一直坐在窗臺上,沒有做任何事情。
我望著那些水果和牛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天語文老師上課的時候複習唐宋詩詞。這個年輕的師範畢業生凡事要比那些老教師來的特立獨行一些。他說,書寫青樓豔遇也是宋詞的一大題材,上至歐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