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想跟人說話,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支撐著他自己努力前行的那些有關國家民族的大道理,這個場合講出來就顯得非常假。而總結白天作戰經驗教訓的話,說出來未必有人愛聽。想學著其他馬賊那樣上前送給逝者幾句祝福,平素耳熟能詳的悼詞又過於蒼白無力。正鬱悶間,耳畔有低低的馬頭琴聲響了起來,婉轉悠長,如泣如訴。
張松齡悄悄地側過頭去,發現拉琴的是一名和自己年齡差不多大小的年青人。又高又瘦,黑長的手指在琴弓上熟練地上下移動。
低沉的琴聲穿透越來越深的夜幕,將眾人眼裡的憂傷和心中的苦悶匯聚於一起,隨著夜風送走。正在呼喊的馬賊們漸漸停止了呼喊,正在痛飲的馬賊們緩緩放下了酒袋。大夥慢慢地圍上前,慢慢地圍著拉琴者坐成一個大圈子。每個人臉上,都湧起了幾分虔誠。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拉琴者的嘴唇洠в卸��捶⒊雋艘渙��瞥ざ�止毆值囊艚凇8吒叩偷停�路鶇┰剿淼賴姆紓��旁豆諾暮粑�爰且洹�
四周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紅星在火堆上“啪啪”跳動。幾十顆巨大的流星從夜空中滑過,落向草原上的未知之處,引發幾聲野狼的長嚎。”
不高,卻清晰無比。那頭狼彷彿就在人的身邊,但是你卻看不見他的蹤影。其嗥叫的聲音抑揚頓挫,與拉琴者發出的聲音隱隱想和。同樣的孤獨,同樣的滄桑!
張松齡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從軀殼裡脫離了出來,緩緩地升到了半空。從高處向下望去,夜晚的草原安寧而又祥和。所有的硝煙都被夜風吹散,所有的血跡也都被青草掩埋。短短數息之間,高山就變成了平原,綠野就變成大漠。一處處孤零零的氈包變成了金碧輝煌的宮闕,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闕,眨眼後又變成了廢墟,變成了瓦礫,變成了一粒粒塵沙,被風吹起來,迷住行路人的眼睛。
一夥光著肩膀的漢子從遠處走來,手裡拎著石塊,棍棒上挑著羽毛。他們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獵殺狐狸。他們為生存而掙扎,為爭奪幾頭牛和一匹馬的歸屬權而互相廝殺。他們的背影漸漸跑遠,代之的是一群穿著牛皮甲,挽著巨盾計程車兵。隨著一聲淒厲的牛角號,投出的長矛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的長矛,很快又被遮天蔽日的羽箭所取代。牛皮甲變成了兩檔鎧,巨盾變成了彎刀。當彎刀和兩檔鎧被風吹散,銅釘夾棉鎧和青銅火炮走上草原。隨即,青銅火炮幻化成了步槍,日本鬼子的膏藥旗遮天蔽日。
那些挑著膏藥旗的鬼子點燃帳篷,牽走牛羊,殺死女人、老人和小孩,樂此不疲。張松齡的靈魂瞬間又從半空中跌回體內,抓起一直放在身邊的三八大蓋兒,本能地就往起跳。他的身體卻被趙天龍牢牢地抱住了,“快醒醒,醒醒。黑燈瞎火地別亂跑,你根本不認識路!”
張松齡掙扎了幾下洠�苷跬眩�H壞卣趴�劬Γ�霸趺椿厥攏空源蟾紓�腋詹旁趺戳耍浚 �
“你睡魔症了!”趙天龍慢慢放開他,低聲回應,“嘯是用來給死者送行的,第一次聽到的人,非常容易睡過去!”(注1)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馬頭琴聲和吟唱聲還在繼續,調子彷彿一直洠в斜涔��趾孟窬��飼О僦直浠�W�誒�僬咧芪У穆碓裘嵌及氡掌鵒搜劬Γ�硤逅孀徘偕�男�汕昂蠡味��
張松齡用手狠狠搓了把臉,讓自己頭腦保持清醒。“這是什麼歌,真是奇怪。我一句都洠����春孟癖凰��曰罅艘話悖 �
“我們叫它‘嘯’,那些詞,也壓根兒洠�魏魏�澹 閉蘊熗�至訴腫歟�∽磐坊卮稹!盎岢�娜撕萇伲�際且淮���聛淼摹N以���沂Ω賦���沂Ω甘歉��Ω稈У摹C看蟯暌徽蹋��薊岢�淮巍W�龐脕碭�勒咚託校 �
“原來是這樣!”張松齡輕輕點頭,再度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聲音,卻再也找不到剛才的狼嚎。
那頭野狼消失了,或者從來就洠С魷止��淮嬖謨謁�幕孟搿?贍峭防塹暮拷猩�瓷釕畹亓粼諏慫�哪院5敝校�路鵓褪撬�且淶囊徊糠鄭�露藍�志笄俊�
注1:嘯,古代草原民族的歌吟方式,歷史可上溯到春秋戰國時期甚至更久。通常用於戰後為勇士招魂,或者戰前鼓舞士氣。節慶時期,也有專人吟唱。
第四章 群英 (六 下)
“你剛才夢到了什麼?“趙天龍不想張松齡再度被琴聲催眠,向他身邊湊了湊,低聲詢問。
“很多東西!”張松齡晃了晃還在發暈的腦袋,猶豫著回應。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