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盈沉吟道:“如果叛軍也到了京師,京師豈不就處在被南北夾擊的形勢下麼?”
燈架上的蠟燭在風中搖曳,以至於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其實,張問的心裡也如這搖曳的燈火,有些左右不定。福王集團如果兵臨京師,那麼京師周圍三方總兵力將達到四十多萬,而敵兵就有三十餘萬人!
四十多萬軍隊,不是號稱,此時整個東方最精銳的部隊將彙集在這裡,京師,展開生死大戰,這場生死大戰的影響起碼會輻射五百年。
張問的眼睛深邃而沉重,任何一個有一點歷史責任感的政客,都能意識到這個事件的嚴重性。張問最掛心的已經不是他個人的生死、他的女人、他的利益,而是億萬同族的生死、百世千秋的命運
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會把自己的利益看得十分重要,但是當面對這種場景的時候,個人得失真的不那麼重要了因為人的心沒有想象中那麼強。當你害死了一個人,可能會對他的家人產生內疚,那種良心譴責可以想象;而當你要影響幾億人命運的時候、要影響起碼幾十代人命運的時候,那種感受就難以想象了。
在沉重的壓力下,張問甚至喃喃地說道:“你說,難道學會放手真的是智慧?”
“相公,你說什麼?”張盈吃驚地說道。她的學識有限,看得沒有張問遠,所以感受不到張問那種重壓。
實際上張問比同時代的所有人都看得遠,他透過那本《大明日記》窺視了天道;但他卻不是穿越者,他生活在這個時代,這個時代有他的親人、朋友,有養育了他的長輩的靈魂,於是更能對人們的命運感同身受。
張問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心理防線幾乎都要崩潰了。很明顯,如果真要決戰,勝算很低,而且造成的後果非常嚴重。
建虜各部十幾萬聯軍,戰鬥力不可輕視;還有福王叛軍十幾萬也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因為張問手裡的兵力有限,戰備物資也快耗空了。
放棄?讓福王掌握政權,集中國力抵禦建虜?這樣的話張問可以率領西大營撤到南方,萬一不行還能撤到琉球,安穩地過下半輩子當然,同樣會死很多人,張問的同黨、沒法逃走的都要死,不過權力鬥爭從來都會死人,見慣了就視作自然了。
張問在房間裡不安地踱著步子,他看見書案上的橫架上擱著一柄鐵劍,便走過去拔了出來,在燭光下觀察著烏黑的劍身。
“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張問低低地吟唱著。
張盈說道:“據說,這把劍是用天外飛石鑄造而成的,所以烏黑無光。”
“天外飛石”張問怔怔地說道,“聽欽天監的官員說,每年都有千萬塊天外飛石飛向地面,但是它們在空中就把自己燒盡了,能夠到達地面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張問心道:也許勝利也像飛石,需要犧牲、需要烈火的洗禮。
十月十四日,福王主力挺進到保定府,保定府距離京師兩百餘地,是拱衛京師南大門的重鎮,素有“京畿重地”之稱,所以這裡的官員都是張問一黨的擁護者,站位十分明確。
保定府上下拒絕投降,於是福王大軍開始攻城。
福王朱常洵任命文官錢文正為提督,全權指揮軍隊,因為朱常洵對打仗不怎麼精通。有英宗皇帝御駕親征的慘重失敗為鑑,現在的皇族基本不會去帶兵(除了正德)。錢文正也是朱常洵信得過的人,錢家算是福王左右一班人中的老臣了,在鄭貴妃爭奪太子位的國本之爭時期,錢文正的父親就已參與其中。
前邊在打仗,福王並不過去,而把行轅設在戰場後面,坐等捷報。
王德勝等文官為了討好朱常洵,怕他在軍旅中感到倦怠,便四處尋找美女進獻因為福王平時最喜歡的事就是喝酒玩女人,如今走到鄉里,身邊的人不設法弄點野味讓福王嚐嚐鮮,實在就是不會體恤王爺啊。
況且現在福王的心情很好,很明顯京師有機可乘,勝利在望。至於保定府的戰事,沒什麼好擔憂的,一個府衙能有多少兵馬,不投降直接滅掉便是。
王德勝卻不料找了半天沒找到,現在京師範圍內戰爭連綿,百姓逃亡嚴重,實在不好尋找原滋原味的美女。可以想象,兵荒馬亂的時候,哪家百姓願意讓自己的閨女出來拋頭露面?
最後王德勝多方打探,終於得知附近有個地主家的閨女長得不錯,便帶著侍衛過去“討要”了別人的閨女,送往福王的大帳。
那地主可急了,帶著一家子跑到福王行轅前面痛苦,苦苦哀求放人。行轅有軍隊護衛,他們自然進不去,只好大聲哭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