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軍都看著張問,見他望向天空,眾人也跟著看向空中,那裡除了濛濛一片雲層,和漫天的鵝毛大雪,什麼也沒有,更沒有神靈、神蹟。但是有人已經相信張問看見了神靈,張問的親兵喊道:“菩薩顯靈,天佑大明!”人群又跟著一陣高呼。
於是一場人間的廝殺勝負,不知怎地變得神秘而高深。眾軍喊了一陣,漸漸安靜下來,膜拜地看著張問。張問面對這樣的情緒,也不知說什麼,他不能說一切都是運氣,但是又不能一句話不說,便憋出一句話道:“國運永存!”眾軍又是一陣歡呼。
勝利的訊息傳到中軍之後,張問一共就說了六個字,然後轉身走進譙樓。他坐到桌子前面,有些茫然。皇帝、朝廷、袁應泰、東林,等等方面對這場勝仗會有什麼反應?種種猜測一下湧上張問的心頭,讓他思緒混亂,不知所措。他原本就沒有打這樣一場大勝仗的心理準備。
中軍歡呼了一陣,終於意識到了實際利益,便一鬨而散,奔到大街小巷中,賣力地割腦袋。遍地的屍體蒙上了白花花的一層雪,在眾人眼中不僅是白花花一遍的銀子,還是在軍隊中的地位和官職。戰場上殺來的辮子頭顱,正宗軍功。以後吹牛的時候就可以說:某年某月,老子在張問靡下,明軍兩萬,建虜三萬,以少勝多,殺敵多少多少人。肯定能讓很多新兵崇拜有加。當然,正是這樣那樣的牛皮和故事,張問的名聲才能在軍隊中持續流傳。
將領們騎馬在街中吆喝:“看清楚,不帶辮子的,是咱們戰死的兄弟,誰割了沒辮子的腦袋,杖軍棍五十!”大街小巷中,那些建虜頭盔被人摘下來到處亂扔,只為了分清有沒有辮子。又被人用腳將頭盔踢來踢去,“嘡嘡”亂響。眾軍推著獨輪車、趕著大車,來盛裝腦袋,還有人在車旁拿著賬簿記錄各部的數量。各部官兵都在保護自己的戰場,不讓其他營隊哄搶。哪個旗隊打的戰場,就該哪個旗隊割。只有東西長街這些混戰的主戰場,誰也分不清是哪營哪隊殺的人,於是大夥都各自派出士兵到公共戰場哄搶。
雪地上,一個個撅著屁股,一手提著口袋,一手拿著刀嘎嘎亂鋸,手忙腳亂,就像豐收的時候在收割莊稼一般。
不斷有大小車輛盛裝著腦袋運到中軍,讓中軍的官吏驗收。腦袋的價格不低,一個士兵如果殺敵一人割了腦袋,就能得到豐厚獎賞,而且在營隊中的地位立刻拔高,殺過人和沒殺過人計程車兵,待遇和聲望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將領、官吏驗收的時候都要一車車數清數目,然後記錄把總、百總、旗總等的姓名,和部下官兵交上來的腦袋數量。
大家不僅要清點戰果,還要統計上報戰死官兵的名單,實際上軍隊的管理也不是簡單的事情,所以明軍軍中有許多文職官吏。其中也有很多陋習,比如已經戰死的人員,將帥卻不上報,然後貪汙士兵的軍餉。
張問看著那一車車沾滿血跡的髒兮兮的腦袋,胃中一陣翻騰,腦子裡除了那一個個瞪著雙目死不瞑目的頭顱,什麼也沒剩下。張盈和玄月已經在旁邊哇哇吐了起來,她們也殺人,也見過血腥場面,但是這樣滿車滿載的腦袋,還真沒怎麼見過,猶如身處人間地獄一般,嗚嗚嗚的風聲就像冤魂鬼魅的呼嘯。也許空中全是鬼魂,但是大家看不到。
裝載頭顱的大車前面,也有人點著香燭紙錢,以安息靈魂。但是眾軍看那些頭顱的眼光,畏懼的神色少,興奮的神色多。
不一會,東西長街上出現一大隊騎兵,張問循著馬蹄聲看過去,見劉鋌走在最前面,看來戰鬥已經徹底結束。明軍鐵騎大搖大擺地從街道上那些無頭死屍身上踏過,戰敗的命運就是這樣,腦袋被人割掉,屍身被勝利者踐踏。
劉鋌率軍來到張問面前,從馬背上翻身下馬,“嘡”地一聲把手中血跡斑斑的大刀扔在地上,回頭對人說道:“抬出去,洗乾淨。”然後回頭看著張問哈哈大笑,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掩不住的興奮。
張問臉被冷風吹得發木,嘴角撕動了一下,陪著乾笑了一下,說道:“劉將軍,建虜兵都被殺完了?”
劉鋌嘿嘿笑著止也止不住,終於咳嗽了幾聲才停下來,指著後面幾個被綁成繭一樣的大漢說道:“還有幾個,我沒捨得殺,中間那個,是努爾哈赤。”
“努努爾哈赤?”張問怔怔問道,急忙向前方看去。
劉鋌笑道:“可不是努爾哈赤,嘿嘿張大人的戰法著實讓人佩服,文官裡,我劉鋌只服你一個人。”
張問向後面那幾個俘虜走去,聽見劉鋌的話,這不是委婉的表示效忠麼?他從劉鋌身邊經過,便低聲道:“劉將軍放心,經此大勝,本官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