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回酒,程東倒是頭一次喝,酒的顏色已經接近乳黃色,搖一搖便有股甜香的氣味直串鼻子,入口似一種狼牙蜜加著酒的烈性,從喉嚨開始細細的、慢慢的,進到胃裡,然後便感到一絲絲的暖意沉入丹田,而後衝上腦門,忍不住讓人嘆一句:“好酒”。
喝了一會,他爹似乎有話對程東說卻欲言又止,端著酒杯若有所思的一小口一小口抿著。
程東知道父親的脾氣,如果主動問了他反而不說,如果不問或許有可能自己告訴你,於是裝作什麼也沒看見的樣子,沒心沒肺的吃菜喝酒。
一杯酒還未抿完,他爹看著程東道:“你知道老宅子多少年了?”
程東停住筷子道:“您不是說我八爺(曾祖父)手裡蓋的麼。”
他爹神秘一笑,揚起頭喝完杯裡的酒道:“小子,實話告訴你,那老房子是你八爺手上從破落的老地主手上買的,裡外共十六間,土改時房子和地都給沒收了,你爺也扣了個地主的帽子,好在還你大伯在縣上幹事,留了十間,也算把老宅子保住了,那六間怕是要不回。”
程東也不沒心情聽他爹嘮叨,順著他爹的意思點點頭道:“您老是不是想現在把那六間要回來?”
他爹搖搖頭嘆口氣道:“你小子,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那老宅子有些年頭,如果拆掉怪可惜的。”
“您的意思是不讓我大哥拆掉房子?”程東盯著他爹問道。
他爹點點頭,手微顫著想給自己倒杯酒,卻提不動酒瓶似的,突然把酒杯扔在桌上,暴躁的說了句:“不喝了,一群敗家得玩意。”氣呼呼的進了書房。
程東看著桌子上自顧打轉的酒杯,心裡盤算著如何跟他大伯的兒子說,掂量的差不多,便起身匆匆的趕往他大伯家裡。
程東一輩的弟兄們,平時都是按家族裡的排行稱呼,兄弟之間倒顯得親近和氣。
剛進門便見老大、老三和老黃,對著桌子上的新房設計圖指指點點。旁邊坐著兩個陌生的人,邊喝茶邊看電視,眼睛也不圖紙,看衣著打扮倒像個包工頭,程東也不認識他們,倒是老黃,周圍鄰居都知道,包工頭一個,聽到誰家要建房子,賴著臉皮跟人家套近乎,沒幾年便腰纏萬貫,說話都跟以前不一樣,底氣十足。
打過招呼,程東裝著看電視,卻豎起耳朵聽他們說些什麼,大致說的是如何建新房的事,老黃頭興致比較高,指點老大和老三如何如何蓋,熱情的幫著計算能花多少錢等等。那兩個陌生人也不怎麼參合,自顧看著電視。
程東心裡納悶,這兩個人是幹什麼的,看他們樣子表情,倒對建房的事不感興趣。
等著老大的興致過了,程東才朝老大使了使眼色,一起到了陽臺上。
剛站穩腳跟便開門見山的對老大道:“我家老爺子,好像對你們拆老房子有意見。”
老大裝做滿不在乎的道:“是麼?那怎麼辦!”
程東一聽,知道沒戲,說也是白說,總不能為他爹的“意見”傷了兄弟間的和氣吧!便客客氣氣的笑道:“大哥你別多心,我就是過來轉轉,看能幫上什麼忙。”
老大聽他這麼一說,像換了張臉高興的說道:“準備的差不多了,現在就等著拆老宅子,到時候有你忙的。”
“我看老宅子木頭比土多,差不多都是大料,做窗戶什麼的能用,剩餘的,要不你讓那兩個包工頭給你處理掉。”程東別有用意的說道。
老大朝門口瞅了瞅,壓低聲音道:“我也不認識那兩個人,跟老黃一起來的,之前搭話著想包下拆老房的活,拆下的磚瓦木頭都不要,倒給兩萬元,只要老屋的門方子和門。”
“你們答應了?”程東急問。
這年頭,誰不知道老木頭值錢,尤其是雕花刻字的門方子和門,這會給你個兩三萬,回頭指不定賣多少錢呢,也不打聽打聽,老大這個守財奴,心裡比誰就亮堂。
老大自然不會答應他們,說過幾句話便轉身進去了。
程東自覺沒趣,便待了一會就離開了,至於後面他們是什麼商量的他也不知道,也沒給他爹說這事。
一直到拆房子的那天,凌晨三點多,程東夢周公的當會兒,卻被他爹叫起,跟著來到老宅子裡,他爹摸出一把鋤頭,讓程東把做臺階的大青石揭起。
程東迷迷糊糊的沒聽清楚,他爹重複一遍才醒過來。
大青石足足有二百多斤,就他這個身子板,掂個煤氣罐都吃力,更別說揭大青石,除非天賜神力,不然真個是沒辦法,便怔怔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