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了他不去睡覺的理由,讓他繼續轉下去。
何小兵轉得沒意思了,拐進旁邊的巷子,七繞八繞,又經過那個曾經路過時傳出吉他聲的院子,正是此時傳出的吉他聲,讓何小兵想起曾經來過這裡。
院子的門虛掩著,燈光透過門縫,何小兵扒著向裡面看了看,一箇中年男人正坐在房簷的吊燈下彈著吉他。好聽的音樂分兩種,一種聽覍上的好聽,流暢,或者,悠揚,或者酷;還有一種除了讓人耳朵舒服,還能進到心裡,讓人心裡也舒服。這個人所彈的樂曲,就是後一種效果,這樣的音樂,雖然聽不懂到底要表達什麼,但是帶著一種情緒,讓人喜歡沉浸在這種情緒中。
何小兵被吸引,上前敲門。
“請進!”彈琴的人沒有停下來。
何小兵推門進院,彈琴的人衝他微笑點頭,何小兵走近,在一旁坐下。
彈琴的人手裡拿的是一把古典吉他,姿態優雅、從容、按弦輕柔,沒有狂躁,卻不失力量,同樣動聽。何小兵覺得這種彈奏方式也呈現出一種進入生活的方式,平和而不失自我,對待外在世界不是一味對抗、死磕到底的態度,而是理性、不卑不亢地參與其中,是一種更高階的態度。
彈琴的人並沒有彈奏太複雜的樂曲,只是幾個簡單的和絃,夾雜幾個簡單的音符,便構成一段美妙的旋律。何小兵學琴的時候曾過於迷戀技術,認為只有高難度的技巧才能彈出牛B的旋律,其實那種技巧更是一種表演,手指在琴絃上飛舞,眼花繚亂,在演奏形式上好看,卻不一定能打動人,而真正的音樂不是表演,是讓人聽了能心裡湧出一股曖流,或毛孔綻開脊椎骨一陣陣發冷。
彈琴人剛才彈的那幾個和絃和音符最基礎的,何小兵都會,但是他卻彈不出來同樣的效果。即便同一個和絃,不同的節奏和分解彈法,在那人的手裡也能彈出不同的感受,何小兵卻做不到這一點。他由此知道了,美,不在於複雜和簡單,而是否融入了情感。
“沒事兒隨便彈著玩。〃曲畢,彈琴人放下吉他說。
何小兵鼓掌,他聽得出,彈琴的人絕不是業餘愛好者。
“給你。”彈琴人把吉他交給何小兵。
“我不會。”何小兵知道自己只能獻醜。
“來旅遊?”彈琴人問。
“轉轉。”何小兵說。
“第一次來?”
“對。”
“應該早點兒睡覺,在高原上,休息不好,會難受的。”
“睡不著,出來走走。”
”不睡更睡不著了。”
“睡也不一定就能睡著,走累了回去就睡著了。”何小兵說,“你彈了幾年琴了?”
“從八幾年彈到現在,中間停了一段。”彈琴人說,“寺裡不彈。”
“寺裡?”
“我出過家,現在還俗了。”
“這裡有人招呼彈琴人的名字,問他吃不吃夜宵,彈琴人說不餓。聽到他的名字,何小兵一愣,覺得耳熟,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何小兵報上教自己學琴的老頭的名字說,”他是不是教過你?”
“對。”彈琴人也很詫異,“你怎麼知道?”
“我也跟他學過琴,他提到過你。”何小兵這時才仔細觀察彈琴人,他已經曬得像個當地人,面板呈現古銅色,牙齒潔白,相處時親切,自然,健康,活力,不像那些北京搞搖滾的,都有點兒病態。
“老師還好吧?”彈琴人說,“我離開寺廟後,就沒再聯絡他。〃
“他挺好的。”何小兵說,“你當年為什麼出家,後來怎麼還俗了?”
彈琴人笑了笑:“就像我以前只會走路,不公騎腳踏車,想去一個地方不太方便,我只好去學騎車,現在學會了,去哪兒都方便了,還能帶人、馱東西,學會了就不會忘了,不用再天天練習,即使很長時間不騎,想什麼時候騎,什麼時候也都能騎。”
“現在開始每天彈琴?”
“對,雖然我沒憤怒了,依然在堅持搞搖滾。”彈琴人笑著說,“任何時候都可以有搖滾樂,就看怎麼定義它了,不一定非得罵罵咧咧、鬧哄哄的。”
“還打算出專輯嗎?”
“鼓搗音樂不一定非得出版,我每天就在這兒彈,讓有緣人聽到就夠了。”彈琴人說,“做事情本身的意義,比事情的結果更有意義,儘管結果對於命運更有決定性意義。”
“你知道現在的音樂圈什麼樣了嗎?”
“不需要知道。”彈琴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