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的考生已經沒有耐心了,開始和身邊的人聊天、發簡訊、吃東西、上廁所,兩位演員也覺察到臺下的異樣,說得心不在焉,不時瞟一眼考官,示意他可以喊停了,再說下去太難受了,負責戲曲的考官覺得已經給足這對相聲演員面子了,便舉起手,喊了停。胖子和瘦子如釋重負,鞠躬下臺,考官們在本上寫著什麼。
照這個速度考下去,兩個小時以後才能輪到何小兵,他離開排練廳,出去透氣。何小兵不喜歡在人多特別是這些人還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屋裡待著。
透夠了氣,何小兵回到排練廳,剛進行到十一號,那個穿著中山裝背詩的人上場了,介紹了自己來自大山深處,心懷夢想,來到這裡,希望考官能喜歡他的表演,然後清了清嗓子,扽了扽衣服,雙手掌心相對上下交錯置於腹前:請聽詩朗誦——《鄉愁》。
然後開始了木訥的表演: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謝謝!我知道我不會考上的,但是我來過北京了,我在這兒表演過了,謝謝老師們讓我演完,我這輩子不會後悔了。
說完鞠躬下臺,用時不到一分鐘。他張嘴的時候一個考官端起茶杯喝水,水太燙,考官一個勁兒地吹,感覺終於能喝上一口了,剛喝到嘴裡,還沒嚥下去,中山裝就下臺了,考官愣了一下,感覺自己還什麼都沒聽見呢,然後都沒有往本上寫點兒什麼,只是繼續喝茶,看著下一個人上場。
中山裝坐了兩千多公里的火車來到北京,就為了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用家鄉普通話面無表情地背一首詩,然後就回去,何小兵不知道對他的這種做法該怎麼看。
輪到剛才坐在何小兵旁邊的那人上場了,開始自我介紹,有點兒大舌頭,如果這是在學校裡,下面肯定笑作一團了,但此時臺下沒有人笑,不知道是憋住了還是覺得應該尊重同類。
他是來考美聲的,曲目是《我的太陽》,唱得像打雷,只打了兩聲,考官沒給他打第三聲的機會。這哥們兒頓時下起雨來,哇哇大哭:“老師,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您還沒徹底領略到我的才藝呢,我考不上,是貴團的損失,是中國文藝界的損失!”
“謝謝,我們已經欣賞過了,請你冷靜一些,回家等訊息吧!”
那哥們兒還賴著不走,上來兩個保安,把他架走了。何小兵站在排練廳門口看著,他途經何小兵身邊的時候,說了聲:“再見!”
“再見!”何小兵回覆了一句,冥冥之中,兩人也算有過一面之交。
也有一些表現不錯的考生,他們的演出時間會稍稍長一些,下場的時候會被考官叫到跟前,不知道聊了什麼,反正離開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容。
何小兵終於等到自己上場了,上場前他就覺得自己用不了一分鐘就會被叫停,結果出乎他的預料,彈了足足兩分鐘才聽見臺下的考官說夠了。何小兵起身,拎著吉他從考官們面前走過,他們不是在喝水就是在抽菸,看得出,沒人對他有興趣,就讓他這麼離開了,沒人叫住他問點兒什麼。
這是預料中的結果,何小兵離開考場,撒了一泡尿,坐上公車回家了。
坐在車上,何小兵看著窗外的車流、人群、城門樓、護城河、高聳的寫字樓,這一切對他並不陌生,這已經是他到北京的第四個年頭了,但此時,它們卻突然陌生起來,拒何小兵於千里之外。自己現在仍不屬於這裡,將來還未知,或許自己僅僅是這座城市的一個過客,何小兵坐在車上想。
這裡的街道比老家的寬,這裡的樓比老家的高,這裡的人比老家的多,他們走路比老家的快,這裡的車比老家的好,這裡的天沒有老家的藍。除了這裡灰濛濛的天空屬於自己,別的似乎都和自己沒什麼關係。看著窗外並不親切的景象,何小兵想起了那個曾經和父母一起生活的家,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何建國。
自打何建國知道了何小兵退學的訊息,兩人透過一次電話後,就再沒聯絡過。何建國曾託何小兵的媽給何小兵捎過話,如果何小兵還想回家,隨時歡迎,管吃管住,想喝酒,頓頓有酒,還幫他在老家找份鐵飯碗的工作,如果他想結婚,他們也會給他介紹物件,給他在老家買房,讓他過上穩定安康的生活,但是何小兵拒絕了,這些顯然動搖不了他繼續留在北京的決心。
但北京帶給了何小兵什麼呢,想來想去,何小兵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