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馬牽過去,繫上韁繩。又回來,坐在不遠處玩刀子。我洗完衣服和床單後,就讓他幫我擰。他勁很大,擰過的衣服我再也弄不出一滴水來。
他看著我涉過河,爬上對岸,到蘆葦叢中晾衣服,突然說:“這個馬嘛,是我的了!”
哦,是在跟我炫耀呢!
不過我只聽說小男孩割禮的時候會得到小馬的禮物,而他已經這麼大了。
他又在那兒兀自喜滋滋地說:“今年鄉上的彈唱會,我要去賽馬!我的馬好得很。”
我往馬那邊掃了一眼:“那麼矮”
“矮才好呢,矮的馬才好!”他急了:“你看它腿上多有勁!”
除非它跑來踢我一腳,它有勁沒勁我咋知道?於是我又接著說:“白的馬好看,紅的也好看,黑的也好看,黃的也好——但是你的馬是花的!”本來我是想說“雜種馬”的意思的,但“雜種”這個詞實不會用哈語表達,只好饒了它。
“花的馬才好!你不知道,你不行!”(文*冇*人-冇…書-屋-W-R-S-H-U)
我一看,真的要生氣了,便笑嘻嘻閉了嘴。
他還在那兒著急:“我的馬是最好的,我的馬鞍子也是最好的,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站在水裡繼續朝他皺眉頭,撇嘴巴,並且很誇張地嘆氣:“唉,矮馬呀”
他猛地跳起來,搬起塊超級大石頭砸過來!
立刻又溼透了我還沒反應過來,他衝進水裡,跳上對岸,把我剛晾好的衣服拽下來,一件接一件全部扔進水裡。
——都這樣了,似乎還遠遠不夠。這個瘋小孩又跳回水裡撈出一件衣服往更遠的地方扔。再撈出另一件,卯足了勁再扔。
我一看大事不好!連忙衝過去,在水裡東倒西歪追了好遠,才追回那件最危險的。回頭一看,其他衣服也陸陸續續衝過來了,七手八腳忙了好一陣,總算全數搶救了回來。這下好了,本來都晾得半乾了唉,惹不起這個霸王,還是自己努力吧。
我站在水裡,恨恨地,一件接一件地重新擰,再重新晾。我知道他正站在岸上往這邊看,但是我頭也不回,理都不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頭看,本來還想再把他的寶貝馬狠狠地奚落一番的。但是人沒了,馬也沒了。河邊那片空地上空空蕩蕩。
等第二次再看到這個小孩時,我們和好如初。還是在河邊,我還是在洗衣服,他還是牽著馬沒完沒了地洗。
我還是要求他來給我擰衣服。我一邊看著他擰,一邊教育他,嘮嘮叨叨說了半天。他也不理我,只是輕輕地笑。
最後我問他:“你賽馬贏了第幾名呀?”
“還早呢,彈唱會還沒開始。”
“哦。”
衣服全晾好後,我坐在高高的岸上看他用心洗馬。一陣陣滾燙的風吹過來,世界明亮,大地深遠。對岸的蘆葦灘起伏不已。盛夏已經來臨,那匹死馬的屍體被鳥和蟲子啄食得只剩整齊的,雪白耀眼的骨骸,寂靜地橫置在不遠處陽光下碧綠的草地上。
“喂,今年彈唱會在哪裡舉行?要是在這裡就好了,這裡這麼大,這麼平,跑馬是一定沒問題的。”
“不行,河那邊就是麥地,村長不允許的。”
“哦。”我有點兒失望。要是設在這兒多好呀,離我們家那麼近。到時候我還可以在彈唱會上擺個攤賣點汽水糖果什麼的。
“你的馬真的行嗎?”
“我也不知道。”
他這麼一說,不知怎麼的,我突然有點難過。不由自主地說:“沒事,你的馬不是腿上的勁很大嗎?”
“是呀!”他高興起來了:“我的馬鞍子也是最好的!是在加工廠剛剛訂做的!”
“加工廠”是河上游水庫旁的一個村子,除了種地以外,整個村裡的男人都會做馬鞍和馬鞭,並且還打製馬掌和匕首之類的鐵器,還訂做手工皮靴。
但是他後來又說:“不過,賽馬時不能上鞍子,到時候得取下來”
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江阿古麗嫁人了。我真想知道,她嫁走後,她家那半盆子美麗的小石子還要不要了。要是送給我該多好
我仍然會每天都去河邊走走,尋找漂亮石頭。並不知不覺也開始尋常那種碗豆大小的石子。
天氣轉涼了,河邊風很大。再也看不到那個洗馬的小孩了,這才想起自己根本就不認識他,不知道他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甚至從沒問過他的姓名。
不知道他說的那個彈唱會開始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