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臉色雪白,人也搖搖欲墜。
“這這是”
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李淳風徑直從懷中取出一根引火木,燃著之後將黃絹湊近。火焰騰起,轉瞬間只留一縷青煙。拂雲微咬下唇,臉上從最初的恐懼到驚駭,轉為憤怒,最終歸於平靜。
“好毒的心腸!若不是我恰巧發現,等到食盒送入宮中”
酒肆主人截住她的話:“食盒中什麼都沒有,你我今日也一無所見,明白麼?”
拂雲冰雪聰明,又是自小生在帝王家,如何不懂其中利害,立刻住口,點了點頭。眼看對方轉身撿起地上魚簍,出聲道:“李兄!”
“嗯?”
“我要查出此事。”拂雲郡主低低說道,態度卻堅決無比。“此人既想置我於死地,這一次不成,必有下次。拂雲不能坐以待斃。”抬眼望向李淳風,眼中有懇求之色。“能否相助?”
微風吹過女子鬢髮,帶來若有若無的芬芳,混雜在林間草木的清香中;彷彿一場莫名邂逅,沁人心脾,卻又恍惚迷離如同夢境。酒肆主人不動聲色地轉過頭,輕輕吐了一口氣,突然問道:“郡主身邊可曾帶有銀兩?”
這句話沒頭沒腦,問得拂雲一愣,搖了搖頭。確實,以她的身份,出入有隨從侍女,銀兩根本無需隨身攜帶。隨即想起了什麼,從頸中取下一枚絲線穿著的銅錢
“只有這個——”
李淳風接過還帶著對方體溫的銅錢,看了一眼。那是一枚普通的五銖錢,似乎不能當作飾物,更不必說佩在眼前這位尊貴女子身上。卻也不問,順手納入袖中,微微一笑。
“隨意樓的規矩,銀貨兩訖,各不反悔。既然收了郡主的銅錢,此事我應承了。”
將魚簍拎在手上,轉身揚長而去,留下拂雲愕然立在那裡。
“這麼說來,你遇見了郡主?”
校尉的口氣又是羨慕又是不甘。此刻李淳風已回到隨意樓,正與他對坐飲酒,將一顆剝了殼的花生放在鼻邊,若有所思地嗅著。
“嗯。如何?”
“還能如何?”年青爽朗的校尉咧開了嘴。“我喝的是桃花釀,李兄走的是桃花運。”
“哈哈。”
“少打哈哈。”不滿意對方模稜兩可的態度,尉遲方追問道:“對了,郡主找你為了何事?”
“生意。”
“生意?”
“和生意人不談生意,難道還談武藝?”看了一眼興致勃勃的尉遲方,面上露出微笑:“若論武藝,郡主便會找你而不是我。”
“嗨,我可不是”臉上一訕,連忙轉移話題道:“真不公平,讓我在這裡等了大半日,李兄卻獨自去會佳人。”
“唉呀,朋友一場,難道還計較這些?世風日下,友情也變作生意經了。”搖頭攢眉,酒肆主人做出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可是李兄自己說的,生意人只談生意。”抓住了對方話中的把柄,尉遲方顯得洋洋得意。“橫豎在這隨意摟裡,朋友也當作生意隨手賣了便是。”
“大錯。”李淳風正色道:“朋友值千金,像尉遲這樣的好友更是無價之寶,賣一個便少一個。正所謂奇貨可居,怎能‘隨手賣了’?當然要斟酌損益,逢個大價錢才能出手。”
“多大價錢?兩壇桃花釀麼?”
“所以說尉遲不是生意人,未免外行:買價與賣價自然是不同的。”
剛要接話,門口腳步雜亂,未及反應,一人衝了進來,倒把尉遲方嚇了一跳。那人個頭魁梧,身上穿著一件灰色偏衫,頭髮披散,面貌猙獰。眼見他直衝到李淳風之前,雙手揮舞,啊啊亂叫,竟是個啞巴頭陀。生恐他對李淳風不利,校尉連忙起身攔在二人之間,握著刀柄的手卻被身後那人按下。
“無妨。”看著那頭陀的手勢,酒肆主人跟著嘆了口氣。“可惜又是個麻煩。”
遠遠望見集市中聚了一群人,不時傳來尖銳女聲。近前一看,卻是一箇中年婦人對著一名和尚跳腳大罵。和尚二十多歲年紀,眉清目秀,兩耳垂肩,倒是好人品,好相貌。席地而坐,閉著眼雙手合十,口中喃喃不知念些什麼,身邊女人聲音震天,他卻充耳不聞。
“這還有王法嗎?”中年女人穿著與年齡不相稱的水紅衣衫,臉面圓肥如餅,一邊拿手絹擦著眼一邊高叫:“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兒,被這淫僧拐跑啦!”
圍觀眾人立刻起了一陣議論,嗡嗡亂響,莫衷一是。再看那和尚,既不爭辯,也無羞慚之色,只是照常唸經,眼皮也不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