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王李瑗之女李蘅。李瑗是高祖李淵堂兄之子,前任幽州大都督,也是王君廓當年的頂頭上司。五年之前,尉遲恭曾帶尉遲方到廬江王府做客,那時的李蘅只是個小丫頭,任性刁蠻,纏著尉遲方要他教習武藝,又嫌他姓氏拗口,只肯叫他“小方哥哥”。此後不久便發生了玄武門之亂,李瑗起兵謀反,被王君廓殺死,李蘅則下落不明,此後再也不曾聽人提起她。
“沒想到你一眼就認出了我。”
尉遲方這句話脫口而出,少女微笑道:“是啊,你還是那樣,一點也沒變。”
“不過你”搔了搔頭,尉遲方道:“卻完全不象那時候了”
二人初識,尉遲方已是十八歲的青年,形體相貌俱已成熟,五年中變化不大;而當初十二三歲的黃毛丫頭,如今已變成了青春少女,這其中簡直天差地遠。望著眼前女子,腦海中浮現出當年嬌憨身影,依稀記得梳著兩隻丫角,一雙大大的眼睛,除此之外印象便完全模糊了。
“嗯。”
一聲過後,少女久久不出聲。尉遲方有些尷尬,不知說什麼才好,卻又急於打破沉默,便道:“你這些年還好吧?”
話剛出口,少女倏地轉過頭去。儘管看不清臉上神色,卻見下顎線條緊繃,顯然是緊緊咬住了嘴唇。他心中一陣懊悔,恨不得將剛才那句話吞入肚中。便是用腳趾想也知道,李瑗謀反被誅,李蘅從王爺之女變成罪人家屬,如何能好?當年那無憂無慮的天之嬌女只怕做夢也想象不到,人生會有如此重大的轉折,天堂地獄,僅隔一線。
正要出言安慰,卻見李蘅回頭盈盈一笑,臉上絲毫看不見傷感之色。
“多謝掛懷,我很好。”
尉遲方想起方才之事。“可是你為什麼會被那些人追拿,難道你真去行刺彭國公了?”
彷彿一團火焰,從少女的眼中升起,一剎那間尉遲方被她目光中強烈的恨意所攝,幾乎無法移開眼睛。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只可惜老天不長眼,沒能要了他的狗命!”
“李姑娘!”愕然於她的反應,尉遲方道:“令尊之死,是因為他背叛聖上”
“不是!父親從始到終,都沒有背叛的念頭,是王君廓,他才是真正的叛賊!”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也見過家父。依你看來,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句話問出,尉遲方怔了一怔。印象中李瑗為人親切和善,毫無王爺的架子。此人生性喜歡蒔花弄草,自己隨叔父前去做客那些天,正值風起,李瑗生怕大風吹壞園中初開的桃李,便以錦帳裁成屏風遮擋,甚至將臥榻也搬到花園中日夜守護。這樣一個人,毫無武將的剛勇,只該做個多愁善感的文人。至於起兵反叛,確實難以想象。
不等尉遲方回答,李蘅徑自說道:“王君廓那時是父親下屬,父親將他當作心腹,十分賞識,甚至甚至還想將我許配給他。卻不知此人野心勃勃,覬覦大都督之位多時。玄武門亂後,父親人在幽州,對宮中訊息毫無所知,是王君廓從長安快馬加鞭奔來,說秦王造反,囚禁了太上皇(注:李淵),屠殺宗室。聽他一說,父親決意到長安城,找秦王問個清楚。車馬行近長安城北,王君廓突然帶領親兵來到父親帳中,持刀威逼他在事先準備好的謀逆供狀上簽名,然後將他殺死,把首級帶回長安向皇帝請功。從始至終,都是王君廓這奸賊的挑唆佈局,為了自家功名富貴不擇手段,父親就這樣做了他刀下冤魂!”
這番話說來出人意料,卻又合情合理。尉遲方腦中一片混亂,道:“既然如此,為何不到御前辯個明白?”
嘆了口氣,李蘅道:“謀逆是何等重罪,父親興兵在先,又有供狀,鐵證如山。王君廓憑藉平叛的功勞,目前已封了公侯,又承繼父親幽州大都督的職位,而我,如今只是飄泊江湖的罪人之女,又有誰肯為我說話?”
“我!我願意助你!”校尉不假思索,衝口而出。少女看了他一眼,忽地一笑:“嗯,你是好人。”
這句話說得低柔婉轉,面上帶著笑容,語聲卻有和年齡不相稱的滄桑。緩緩屈膝,跪坐在尉遲方身側,將臉揚起,左頰貼上了他的面頰,如玉般溫潤清涼。轟然一聲,尉遲方頓時什麼也不知道了,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把眼前人摟入懷中,鼻中皆是少女身上芳馨氣息,正要低頭靠近,李蘅卻睜開了眼,低聲道:“為我殺了那姓王的惡賊。”
如同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尉遲方一下清醒過來。“不,我不能殺他!”
懷中柔軟軀體剎那僵硬。“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