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依舊在大聲叱喝,馬鞭隨意向兩側揮掃,將那些來不及閃開的人打得滿地亂滾。馬上騎士一言不發,似乎有什麼心事,對眼前一幕視若無睹。
突然間,黑衣人一躍而起,手中多了一把精光耀目的短刃,直向馬上人刺去。這一下猝不及防,侍衛尚且來不及反應,但那人是久經沙場的宿將,一怔之後立刻本能閃躲,嚓地一聲輕響,劍尖滑過了胸前要害,刺入肩頭。
“刺客!有刺客!”
一瞬間局勢大亂,數名衛士立刻擋在那人身前,拔出武器。黑衣人身手極為敏捷,一擊不成,毫不戀戰,拔出匕首轉身就跑。驚魂未定的騎士仍不失大將風度,濃眉緊鎖,喝道:“慌什麼?都給我追!”侍衛不敢怠慢,立刻縱馬跟上。然而那刺客卻極其狡猾,並不從大道上奔逃,而是在屋宇房舍之間穿行,幾個轉彎之後,已失去了他的行蹤。
3、入懷
城東,寧光寺。
與其說這是一座寺廟,不如說是一處廢墟。廟前鐘樓已徹底燒燬,剩下一口綠鏽斑斑的大鐘,棄置在傾倒的石碑之上,鐘身滿是煙火留下的黑色痕跡;四周牆壁倒還完好,屋頂卻已在大火中坍塌,只靠幾根燒焦的柱子勉強支撐,太陽便從上方直射下來。屋中橫七豎八或坐或臥,滿是外地逃荒來的人,個個面黃肌瘦,有氣無力。空氣中混合著汗水和便溺的難聞氣味,引得一群蚊蠅嗡嗡,絲毫不畏懼人們的驅趕。
當李淳風和尉遲方跨入寺門,映入眼簾的正是這悽慘如同人間地獄的景象。飢餓和疾病已經令人知覺麻木,廟中人對二人的到來沒有絲毫反應。一名中年婦人獨自坐在大殿一角,目光呆滯,手中抱著一名男孩。孩子大約七八歲,身形異乎尋常的瘦小,仰著頭,在母親懷抱著軟軟垂下,一動不動,嘴唇微微張開。頸部有一塊紫紅色瘢痕,在灰白的面板上顯得異常觸目。稍一靠近,則有令人作嘔的惡臭傳來。顯而易見,孩子已經死去多時。見到如此傷心慘目的狀況,尉遲方便想將男孩接過,卻被同伴拉住了。
“小心,莫碰他。”
似乎聽見了他的話,女人抬起頭,呆呆笑道:“輕些,別吵醒他醒來他要喊餓的睡著了,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就在抬頭的瞬間,見到女人頸間也有一塊鮮明的紅痕。尉遲方不禁“啊”了一聲,李淳風看他一眼,一言不發,伸手拉過女人細瘦的手腕,剛一搭上,眉頭便皺了起來。
“如何?”校尉忍不住小聲問道。搖了搖頭,李淳風道:“脈象散亂,病勢甚為兇險,難以摸清頭緒。”
“這連你也不能治麼?”
“哈”地一聲,酒肆主人淡淡道:“尉遲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世上病症何止千萬種,瘟疫的成因則更為複雜,即令神農在世,也未必能一一醫治,更何況李某。”
他凝神片刻,鬆開手指,又將手縮回袖中。“無論如何,這裡的情形甚為不妥。氣味混雜,生人、死人;病人、常人交混而居,疫病一旦散播,則難以控制。”
“那麼”
“須將先前發現的帶病之人集中在一處,封閉入口,禁止出入。至於屍首,帶出城外荒野深埋,掘土應深於七尺,免得被野狗拖出,暴露於外。這樣一來,或許可以減緩瘟疫散播的速度。”
“好!我這就去辦!”
“對了,兵士也要注意,手臉均用潔淨白布包裹,肌膚不得與屍首相觸。事畢立刻沐浴淨身,並以沸水澆燙衣物。”
“明白了。”
校尉正要轉身,卻見對方並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站立不動,凝目出神,似乎想到了什麼。
“李兄?”
李淳風如夢初醒地“啊”了一聲,環顧四周,道:“你先回去,我再瞧瞧。方才那女子脈象和醫聖所載時疫大不相同,須要多看幾人,才能推敲緣由。”
尉遲方與酒肆主人相交已久,深知他一旦有所發現,便務必窮及其源的執拗個性。何況說到醫道,自己也是一竅不通,只得點了點頭,先行離開,料想好友處置完畢之後自會迴轉。果然,等到他帶領一隊士兵前來封閉廟門、清點屍首時,李淳風已不知去向。
天色已晚,校尉獨自騎馬向住處行去。尉遲恭只有他一個侄兒,向來又看重兄弟情義,原本想要他住在府中,卻被他婉言謝絕了,自己到城南賃屋居住。表面的理由是不欲打擾叔父,然而事實上,擔心被打擾的正是他自己。一般而言,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生活正是這個年紀的人所向往的,又怎會好端端地替自己套上籠頭?
如今他便在暗自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