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狗屁禮物?哦,你說那次我們三個接受的?我帶回家就扔沙發上了,然後被朋友喊去打牌,打了整整一夜,這不剛被你拉過來,有話快說啊,我還得回家睡覺。”米軍打了個哈欠,嘴裡噴出一股子酒味。
難怪,他一直沒睡覺嗎?
“回家,你帶我回家,去看看你的那份禮物。”我拽著他的手。
“急什麼,你想要的話送你好了。”
“送個屁,回去我再告訴你!”我吼了起來,米軍沒吭聲,通宵玩他都是這樣,沒力氣高聲叫喚,以前大學的時候我都是等他通宵完後再罵他或者揍他的。
米軍的家比我家還亂,他老婆半年前就跑了,這傢伙一直單身。米軍一邊打著哈欠流著眼淚,一邊在一堆髒衣服臭襪子空酒瓶子裡翻出了那個黑色禮品袋子。
我迫不及待地拿過來開啟它。
果然,那東西也是個枕頭。
不用問了,方曉蘭的也是個枕頭。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要不說,我可要睡了。喲,這枕頭不錯,我拿去用用。”米軍一把從我手裡搶過枕頭。
“別他媽睡了,現在就和我去找方曉蘭。”我一把扔掉枕頭,拉扯著稀裡糊塗的米軍奪門而出打了個出租直奔方曉蘭的家。
方曉蘭是我們幾個之中混得最好的,畢業那年就直接分到市宣傳部。我知道他是靠了女朋友的關係,當然他也的確有本事,一個寢室裡方曉蘭雖然也和我們一起光屁股洗澡、
打著赤膊喝酒、通宵上網、逛酒吧,但他身上始終散發著和我們不一樣的味道,那味道就好像獅子同老虎的區別,那味道提醒著我們,他和我們不是一路人,不會走一條路。
不過方曉蘭對大家依舊熱情,這也是他的最大優點,無論對誰都是笑臉有加,沒人討厭他,除了一個人。
米軍。
方曉蘭從來不給米軍好臉色,米軍也不喜歡他,這兩人不管一起通宵過多少次,喝過多少瓶酒卻始終保持著距離。或許米軍也的確不招人待見吧,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方曉蘭總是那麼在意米軍說什麼。
說的什麼呢?
其實也不過是一句話而已,第一次見面的一句話。
“你就是隻披著羊皮的狼。”米軍接過方曉蘭遞過來的香菸的時候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我也嚇了一跳,當時生怕兩人打架,但方曉蘭臉上絲毫沒有變色,只是笑了笑而已。
當時我就知道,方曉蘭不是普通人。
因為他的忍耐力不是普通的強,換句通俗的話就是臉皮不是一般的厚。那之後我問過米軍為什麼第一次見面突然說出這種話,米軍只是埋頭抽菸,半天才擠出一句。
“沒什麼,我只是有感而發。”
“那你看我和C君像什麼?”
“你們?”
“嗯。”我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米軍吐出一口菸圈。
“兩隻羊,一隻有角,一隻沒有。”米軍笑嘻嘻地說,他說完後我就揍他,大家又嬉笑在一起了。
坐在計程車裡,米軍靠著窗戶一下子就睡著了,我卻睡不著,腦袋裡就這樣閃過幾年前我們四個一起的畫面,不知道為什麼怎麼刪也刪不掉,就像是有人逼著我看一樣。
眼淚突然不自覺地流了下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老了。
而C君,已經死了。
前天,我們三個才出席過他的葬禮。
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朝後掠去,我想起了列車上那三個女孩,她們看上去多像幾年前的我們。
我想起了她們講的那個財主的故事,我害怕,我不敢再睡著了。
汽車停了下來,付過車錢我就一巴掌扇醒米軍,然後像拖著一條死狗似的拖著米軍走到方曉蘭家樓下。
我撥通了方曉蘭電話,響了好幾聲後才有人接。
“喂?”
“是我。”
“哦,六子啊。”我的外號是六子。
“我要見你。”我斬釘截鐵地說。
“你說什麼?”
“我在你單位外面。你在加班吧?”
“沒,沒,我在家,正準備出去,明天再說吧。”方曉蘭果然這麼說。
“那太好了,剛我騙你的,我就在你家樓下,不信你從窗戶外面伸出頭看看。”我乾笑了兩聲。
“X你媽。”方曉蘭收起了市宣傳部的官場嘴臉,露出了在寢室裡打拖拉機被貼滿紙條的原本樣子,那一刻我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