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這廝喚作柳萬有,兄弟三人,長兄柳萬絲,現在我臨江書院教授;二兄柳萬尚,乃是這帶有名的郎中,開得一家醫館、藥鋪。家中還有一老父,大名柳驚弱,亦曾是位教書先生,往日與家父有些交情,故而認得。”
蘇公聞聽此言,不由思索起父親並弟弟蘇轍來,屈指算來,父親已亡故十餘年了;弟弟亦相隔千年,數年不曾見面了。一時引發思緒,不免又感嘆人生如夢來。蘇公微微嘆息,忽瞥見那公子祝良夜正望著那株大樟樹,隱含哀愁之色。
蘇公詫異不已,暗自思忖:早聞那祝良夜為人豪放不羈,今日怎的這般心事重重?蘇公恐被祝良夜察覺,遂轉過身去。轉身之際,忽見得那轎簾口一張俊俏的臉,正是那女子正掀起側簾張望甚麼。令蘇公驚詫的是:適才見得那女子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笑容!
蘇公心中狐疑,權當未見,自與徐君猷前行。入得鎮來,兩旁見得些許店鋪、民宅,甚是古樸,那些商賈官宦豪宅則多隱在四處林中。吳幽人早遣隨從前去通報,自在頭前引路,只道過了前方酒樓,轉彎便到。待見得那酒樓,蘇公不免吃了一驚,心中暗道:不想在這山林僻鎮之間竟有這等氣派酒樓!
那酒樓上下共三層,上面兩層雕欄抱廈柱,四方簷牙高啄,施以綠色琉璃瓦,高懸匾額,上有斗大正楷:雲湖閣!蘇公一愣,這雲湖閣之名怎的如此熟悉,似曾聽過。疑惑之間,忽見得那閣樓下一人正高聲吆喝,又不覺一愣,此人怎的似曾見過?一側徐君猷忽抬手指道:“蘇大人且看,那廝是誰?似曾見過?”蘇公聞聽,猛然想起,此人乃是無極肆夥計何太!對矣,那日羅五味遇害一案盤問何太,何太道其送鹽到菱角湖畔之雲湖閣酒樓,原來便是此處。
那雲湖閣中傳出絲竹之聲,甚是悅耳。那廂吳幽人笑道:“待安頓之後,吳某便邀諸位前來,這雲湖閣的菱角醋魚可謂黃州一絕,不可不嘗呀。吳某每每來木未鎮,必吃此魚。”徐君猷點頭道:“徐某早已耳聞,惜不曾嘗得。”吳幽人笑道:“休道是大人公務纏身,案牘勞累。便是吳某,亦曾有半年不曾來此吃魚了。”蘇公笑道:“東坡素好食魚,斷然不可錯過如此佳餚!”徐君猷笑道:“蘇大人乃是烹飪高手,到時何不與我等獻上一手絕技?”虞宇笑道:“虞某初來黃州,定要一嘗。若得蘇學士親自掌勺,復夫何求?”眾人聞聽,紛紛附和。唯有那祝良夜抬頭望著雲湖閣匾額髮呆。
過了雲湖閣酒樓,轉過一片竹林,便見得一處莊園,園門前候著管家吳白九等人,此便是吳幽人之自和園。近得前去,早有莊園家人過來,服侍眾人下馬、下轎。吳幽人乃是主家,引眾人入得園來,徐君猷、蘇公、虞宇一進園內,豁然開朗。這自和園見樹當蔭,園中有院,依湖就勢,真可謂天造地設,自然生成。正堂之後有一塘池,大小約莫三畝,池邊有曲廊,池中有亭臺,更巧妙之處乃是此塘池與菱角湖相通,水道自幽林穿過,兩道彎曲入菱角湖,寬近兩丈,可容一帆客舟透過,林中設有水柵欄一道。
過正堂,依曲廊而行,至南堂清詩齋,清詩齋內有一坡,坡上有一亭,匾額有名為“獨吟亭”,亭柱懸有一對聯,上聯為:“有態清自媚”;下聯為:“無聲浩如瀉”。立在亭內,可眺望茫茫菱角湖一域,但見前方不遠,三四隻小舟,漁民撒網捕魚。徐君猷、蘇公、虞宇、馬踏月在亭內閒言,其餘人等皆到廂房安頓收拾。吳幽人令家婢端來熱茶。蘇公問道:“這對聯是何人所作?”吳幽人道:“乃是祝公子手書。”蘇公嘆道:“祝公子此聯頗有意境,這字行雲流水,果真驚才絕豔也。”徐君猷、虞宇聞聽,亦來觀賞。
時近午時,吳幽人召集眾人,出了自和園,往雲湖閣酒樓。吳幽人引眾人入得閣內,那雲湖閣掌櫃黃松風見得,笑臉相迎,拱手道:“吳大掌櫃、祝公子,今日甚風把二位吹來?上次那壇百年黃州老酒尚未喝完,祝公子便醉了。今日開壇再暢飲一番如何?”吳幽人哈哈笑道:“黃掌櫃生意興隆,今日吳某為黃掌櫃請來幾位貴人。那半罈老酒恐還少了。”遂與其引見徐君猷等人。那黃松風急忙見禮,親引眾人直上三樓,入得雲湖閣最佳雅間內。
眾人憑欄遠眺,清風拂面,碧波盪漾,湖光山色,甚是迷人。蘇公心曠神怡,不由思忖起杭州西湖來。蘇公低下眼來,但見雲湖閣宅院後乃是一片樹林,樹林便依著湖岸,那岸邊林中獨立著一間暗紅色房子,簷角飛挑,面臨菱角湖,不知是何去處?右側便是吳幽人自和園園,正見得那獨吟亭。蘇公感懷之餘,瞥見那祝良夜面無表情,直呆呆望著浩瀚湖面,宛如木雕一般。蘇公心中益發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