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平生極淡地笑了笑,“這是最後一堂煉器課啦,算你時隔多年終於完成功課的獎勵吧。”
燕開庭臉色不由黑了黑,立時想到還欠付明軒一篇百字論,原本陰鬱的情緒像是一個正在鼓脹的袋子,卻陡然被戳漏了氣。
以往夏平生上完課的確會留功課,當然不管燕開庭私下裡有沒有做,交是肯定不交的。他忍不住想,難不成是他小時候逃課太兇?否則為何這兩人都熱衷於叫他補功課?
夏平生道:“煉器第七段‘合靈’,首先要得到能融合進兵、器的靈魄,那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至於在第一到第六段裡,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器是道途之一,入門之後只能靠自己,沒有人能告訴你後面的路怎麼走。”
說著,他手指一點,把芥子袋彈到燕開庭懷裡。
燕開庭沉默了一會兒,收起“骨中火”和圖紙,整整衣冠,對夏平生正正經經行了個大禮。
夏平生沒有謙讓,站著受了他的全禮。
燕開庭直起身來,忍不住又問:“你是要離開嗎?”
夏平生沒有回答,轉身向冶煉室外走去,燕開庭一時不知道是否該繼續追問,咬了咬牙,跟上去。
直到走進大殿,夏平生都沒出聲,他在中堂那副群巒點翠的畫前站定,抬頭看了許久,道:“計玉是我小師妹,她從小就害怕獨自一個人。我答應過,會一直陪著她。”
燕開庭沒有馬上反應過來,等他想起計玉是已故繼母的閨名時,不由一震。望著夏平生的背影,又想到葬在玉京城北“天工峰”的墓地,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很多人都不理解夏平生這樣的強者,還遠遠稱不上老邁,為何會安於玉京一隅,全無對外擴張的野心。況且他在“天工開物”雖然地位崇高,卻不掌實權,說到底也還是在為人做嫁衣。
燕開庭當然也猜測過無數次,尤其是前些年,“天工開物”裡的派系還有明確“夫人黨”的時候。他也想過是否自己就是一塊頑石,要去磨礪那些更被父親看好的子弟。
不過燕開庭從來沒有畏懼過,頑石磨刀,刀會更鋒利,可是誰又能保證,被打磨的只有刀呢?在看過夏平生無數次的煉器過程後,誰又敢說頑石不能成器?
夏平生這是第一次說到他的私事,也是第一次明確說明他與計夫人的關係。兩人竟是同門。既然計玉已逝,且安葬在玉京,那他這番話幾乎可以認為是不會離開了。
然而燕開庭呆呆站著,甚至都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情是悲是喜。
夏平生今天種種舉動,讓燕開庭一度說不出的煩躁。這個大部分時間都被他擺在“對頭”位置上的人,一旦有要遠離的跡象,竟會使得他如此鬱悶。
可是就在燕開庭尚未搞清楚自己情緒的時候,又得到這樣一個會保證夏平生留下來的理由,不但沒有鬆口氣,反而更加胸口發悶到近乎難受。
在他心目中,那個高不可攀的強者如何能為這種緣由,困於一地,空拋一生。
燕開庭在和自己生悶氣的時候,夏平生轉過身來,看到他情緒外露,而且表情極為複雜的臉的時候,怔了怔,忽然笑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計玉是我的小妹妹。”
第二十七章 汝之離障
夏平生神情感慨,彷彿想起往事,過了一會兒,嘆息道:“你和我一樣呵,親緣寡淡。”
夏平生原是荊州一座凡俗城市平民之子,家境小康,四世同堂,人丁興旺。
然而在一場百年罕見的大型獸潮裡,城破家亡,他在逃難人潮中,親眼看著親人一個一個倒下,死去。最後,當他所在的那支逃難隊伍到達一個修士門派所在地求庇護的時候,身邊只剩下四歲的幼妹。
可是有了安全的居所,卻不代表就能活下去,夏平生用盡各種方法獲取食物,同時還和無數小孩一起爭奪成為修士門派學徒的機會。
就在他拿到學徒資格跑回棲身地的時候,幼妹卻已經停止呼吸多時。
接下來,夏平生在師門中突飛猛進,輕鬆邁入上師境,然而,之後就在第一重“離”位上卡了整整十年。同期的天才變成了一個笑話。
紅塵永珍,識障方能解縛,夏平生卻茫然不知瓶頸何在。
他為尋求突破,不斷提高出師門任務的等級,還冒險進入對他來說十分危險的秘境。直到一次遇險,陷進心魔幻境,偶得計玉幫助脫離,還一舉破“離”入“淨”。
夏平生那時方才明悟,親緣之失是他平生最大的痛事,哪怕之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