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南恩還沒來得及說話,方路航已經義憤填膺地叫道:“燕爺,你就絲毫沒有惻隱之心嗎?!”
燕開庭臉色沉下來,冷冷道:“是我的責任嗎?”
方路航還想說什麼,被方南恩一把捂住嘴。
燕開庭緩緩道:“不是我的責任,又與我何干?好了,不要再扯外人的事情,方匠師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方南恩站起身來,一揖到底,誠懇而沉痛地道:“方某加入‘天工開物’也差不多十年了,可近年來,諸事繁雜,深感力不從心。這次還與同鎮鄉鄰有了摩擦,唉,老夫老了,當請辭矣。”
屋子裡靜得只聞眾人呼吸聲。“天工開物”本府所在地的玉京名匠如雲,即使如此,方南恩都是有點名氣的,他主持的分行要退出匠府,是件可大可小的事情。
宋梓臉上的笑面孔首先淡了下來,皺了皺眉,道:“方老哥,開門做生意哪能沒有一點糾紛?”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在他轄下出了治安糾紛,以至於名匠退出匠府,這個名聲他可不想承擔。
第二十章 釜底抽薪
燕開庭坐在原地連姿勢都沒調整一下,只對著行大禮的方南恩抬手讓了一讓,道:“欲求頤養天年,也是人之常情。這分行的門面房產本就屬於‘天工開物’,固定式的器具鼎爐不可動,剩餘庫存無論成品還是原料方匠師可以全部帶走,另贈十年年俸為養老之資。只是得請方匠師今天就把地方騰出來。”
這番話出口,眾人都是一呆。
哪怕普通夥計請辭,東家都要問個一二,重要職司,還得挽留再三,方顯主僕相得。只要不是生死大仇,做人都要面子。
燕開庭倒好,一句不問,一口答應,還讓人當天就走,難免顯得薄情寡義。可他偏又出手大方之極,這價碼給四大家族的大管事榮養都不差了。
方南恩目光閃了閃,他身後的方路航早按捺不住,疾聲道:“燕爺!你就是這麼對匠府舊人嗎?如此刻薄寡恩,就不怕其他人看了心寒?!”
燕開庭只從眼角挑了他一眼,懶懶道:“我平常不管事,只記得常例上,匠府大管事級的養老金是八年年俸,若你覺得虧待了,那就從我私庫裡再出六年年俸加上罷。你剛回玉京可能不知道,匠府所有分支都是‘逢魔時刻’守禦的重要節點,方匠師既然退出‘天工開物’,我自然得馬上安排人來接手。”
四大家族地位崇高、金尊玉貴,同時也在玉京城防中承擔重責。燕開庭的姿態咄咄逼人,但放在城鎮安全御守的大義下,似乎也沒有什麼可以指摘的地方。
方路航雙手緊握成拳,臉漲得通紅,叫道:“我說的不是錢!”
他此刻只覺得無比窩心,一口氣洩不出來,分明是這紈絝任性惹事,造成與下離心,如今還要拋開主府眾管事胡亂決斷。可燕開庭輕飄飄一句加六年年俸,硬生生將他的正義指責扭曲成了見錢眼開。
燕開庭慢吞吞地道:“可我覺得和你,除了錢沒有什麼好說的。”
方路航一愣,還沒品明白燕開庭話中意思。
旁邊宋梓已經看不下去了,一拍扶手道:“也好,當年方兄和‘天工開物’定契即是兄弟我做的見證,今天解約也一事不假兩手,由我一併做了吧!”
這時,外面街道上停著的馬車裡,付明軒稍稍移開嘴邊的茶杯,笑出聲來。
他面前一方小小水鏡裡,投射出的正是“天工開物”分行裡的景象。
旁邊中年管事臉色卻有點沉重,道:“燕家郎君這性子……還是毛躁了些,方南恩有一手‘嵌絲’的絕活,這麼把人放走了,總是匠府的損失。等燕爺回了主府,恐怕非議又是少不了。”
付明軒道:“你覺得,就算他轉了性子,禮賢下士,好言安撫,要用什麼條件才能留下方南恩?”
中年管事聞言一怔,他是付博文得力臂膀,也是八面玲瓏的人物,之前就事論事並未多想其它,此刻聽了付明軒話中頗具深意,立刻若有所思起來,“您是說……”
“今天這出戏,其實已經荒腔走板啦,整套戲班子都被開庭扔在城裡,又怎麼唱得出原來話本的味道。”付明軒笑笑道:“看下去吧,待會燕少上來後,可以問問他為何如此決斷。”
中年管事想了想,本能地壓低了一下聲音,謹慎地道:“您歸位後,需要重建班底,是否打算也加上燕家郎君?”
付明軒看了中年管事一眼,他神色自如,眼神也沒什麼變化,中年管事卻像針扎般立刻垂首噤聲。
付明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