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也有多年沒聽到許鳳佳的聲音了。
當時在鴛鴦廳後,他說話的聲音醇厚沙啞,語調穩重。
此時卻是一派的輕鬆隨意,音調裡自然而然,就帶出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風流意味。
有些人就是這樣,尋常一個挑眉勾唇,被他做來就是特別的有神韻。
許鳳佳無疑就是這樣一個風流的少年郎。
七娘子就越發尷尬起來,躲閃著看了許鳳佳一眼,輕輕地應了一聲,“噢”。
許鳳佳看了看七娘子,眼神一閃。
“其實,是四姨夫接了詔令,難免要把訊息傳到我們水軍大營——廖太監身子骨不好,又犯了老寒腿,行動不便,蕭總兵人在蘇州和家人團聚,正好就由我過來,也向四姨夫、四姨問個好!”
他慢吞吞的解釋。
說起話來,還是這樣的不疾不徐。
七娘子就轉頭撥弄起了枝頭顫巍巍的白梅花。
又不禁偷眼看了看許鳳佳的右手。
有些左右為難起來。
該不該問一問他的右手……
“原來如此。”她就低聲應和,“父親那邊在行公文呢,表哥恐怕要稍等了。”
大老爺在用印的時候,許鳳佳倒的確是不好過去打擾的。
不過迴避到林子裡,也有些矯枉過正了。
“倒不是為了這個。”許鳳佳盤起了手臂,斜倚著紅柱子,望向了天邊蒼灰色的雲彩。
不時又閃一眼七娘子。
七娘子只覺得臉頰邊一陣灼熱,被看得越發抬不起頭來。
“是諸總兵來訪……這陣子和他之間有些齟齬,見了彼此尷尬,索性迴避進來,大家清靜。”
許鳳佳的話裡就帶了些自嘲。
七娘子一時倒忘了害羞,霍地抬起頭來。
“諸總兵——表哥怎麼得罪了他……”
旋又明白過來。
江南一向是諸總兵的地盤,這位大人物素來是四邊不靠,和大老爺都走得不近,跟許家,更談不上有多少交情。
現在由許鳳佳打頭,帶來的廖太監是太子的人,蕭總兵是許家的人,大剌剌地在太湖練兵……
諸總兵當然有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鼾睡的忌諱。
就算許鳳佳沒有行差踏錯,恐怕在諸總兵眼中,都是處處刺眼。
她就收住了未完的話,衝許鳳佳一笑。
“沒想到表哥這些年,倒是歷練得人情通達。”
換作多年前的那個紈絝子弟,恐怕就算懂得諸總兵的忌諱,也都不會在意。
如今曉得避開衝突,已經是成長了不少。
許鳳佳也就迎著七娘子的視線,深深地回望了她一眼。
七娘子只覺得他的雙眼熱得如過火的琉璃,明亮得簡直都要漾開了。
她咬了咬唇,又別開眼望向了顫巍巍的白梅花。
心底就覺得自己像是輸給了許鳳佳一樣。
“從前的確是少不經事。”許鳳佳也移開了雙眼,緩緩地說。“在西北歷練了幾年,倒懂得了很多事。”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七娘子在心底天人交戰了半晌,到底是忍不住問。
“在西北的幾年,想必是吃了不少苦頭吧?”
她小心翼翼地提起了話頭。
許鳳佳偏頭想了想,又是一笑,“還好,打仗,哪有不吃苦的。”
七娘子就轉過身,也靠在了亭下的欄杆旁,抬眼望住了許鳳佳。
許鳳佳有些微微的詫異,揚起眉毛,做詢問狀。
“聽聞表哥練就了一手左手刀法……”她緩緩地問,心頭抽緊了一口氣,連肩頭都緊繃起來。
卻不想許鳳佳只是又揚了揚眉,反倒好奇,“你聽誰說的?”
也沒有否認的意思。
“當時桂家的世兄過來調糧,五姐託我向他輾轉詢問得來的。”七娘子的語調又快又急,好像在分辨著什麼。
不禁白了許鳳佳一眼,又問,“表哥……這左手刀法,是因為……”
話都問到這份上了,許鳳佳再裝糊塗,那也太說不過去了吧。
她心底反倒埋怨起了許鳳佳。
許鳳佳就摸了摸下巴。
用的正是右手。
“你曉得我為什麼下江南來練兵?”又轉了話題。
七娘子滿心的惱怒,恨不得使勁跺一跺腳,再揍許鳳佳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