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眼打量起了二老爺。
或許是因為馬不停蹄趕回蘇州救火,甫一抵步又跪了一夜的關係,二老爺看來十分的憔悴。
一臉鬍渣亂糟糟的,髮髻也帶了散亂,額前就掉下了少許碎髮,越發顯得眼下的青黑大得駭人。
但越是這樣,越發顯得他的五官深邃。
都說大老爺是個風流名士,白面書生,這樣看來,卻是二老爺佔了年少的便宜,要比大老爺風流得多,就算是這樣憔悴落魄的時刻,眼底似乎都帶了微微的笑意。
二太太卻是顯著地瘦了下去,焦黃著一張臉,穿了最樸素的藍綢襖子,跪在二老爺身邊,倒像是鄉下來的浣衣婆子。
七娘子不過是撈了一眼,也就又收回眼神,盯住了腳尖。
對面的四個兄弟卻是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她。
眼神中的意味,卻各有不同。
敏哥不過看了一眼,就扭過頭漠然地望著眼前的青石板地面。
達哥和弘哥卻隱隱帶了一絲恨意。
九哥眼底卻是一片純粹的關懷……
大老爺輕輕咳嗽了一聲。
眾人就好似觸了電,一個個挺直了脊背,眼觀鼻、鼻觀心。
“二弟平時多數在京城居住。”大老爺的語調反而很和緩,“蘇州的府邸裡,就只有二嬸一個人裡外支應,婦道人家,遇到什麼事,多有不便出面的地方。包括和我這個大伯,也要謹守男女大防,不好當面鑼對面鼓地說話。”
“也所以,前兒個通光大師來訪的時候,雖說我們楊家的臉面,都被落光了。但二弟不在家,我也不好欺負你們二房孤兒寡母。”大老爺的語氣倒漸漸森冷了下來,“當時應付走了通光大師,這件事,我也就沒有追究。”
“今兒在祖宗面前,又有二房的當家人在,就一五一十地把事情掰扯清楚。”大老爺就看了看大太太,又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張總管,你來問吧。”
張總管就垂手應是,站到了大老爺身邊。
這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慈眉善目,一張白麵上只有微微的鬍鬚,看著,倒是十分的喜慶。
語調也是不疾不徐。
“請問二太太,您在上個月去過慧慶寺禮佛,有是沒有?”
“……有。”二太太的回應低得幾乎只可以耳聞。
“在慧慶寺,您寫了一張欠條並按了手印,有是沒有?”
“有。”
張總管微微一笑,又道,“這手印上寫了您欠慧慶寺兩萬兩銀子,有是沒有?”
“……有。”二太太的頭就越來越低。
二老爺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您真欠慧慶寺兩萬兩銀子?”
“並不是。”
大老爺和大太太交換了一個眼色,倒是都有幾分訝異。
沒想到二太太承認得這樣爽利。
“這張欠條又是為何而寫?”張總管卻是不動聲色,步步緊逼。
二太太就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
“是我鬼迷心竅,聽說慧慶寺的通光大師能奉養小鬼,魘鎮厭勝……”她認得坦然。
大太太就有些坐不住了,張開口,就要厲聲呵斥二太太。“何止是這一年……”
大老爺卻盯了大太太一眼。
大太太立刻又閉上了嘴。
三個堂少爺都面沉似水。
“回稟老爺。”張總管就雙膝著地,回報大老爺,“二太太對此事供認不諱。”
“嗯。”大老爺擺了擺手,“起來回話吧。——依族規,這該怎麼處置?”
“小的已遍查祖訓,並未明文記載。”張總管回答得很穩。
大老爺就慢慢地點了點頭,望向了階下的二老爺。
“二弟,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呢……”
就把皮球丟給了二老爺。
眾人就不由得都看向了二老爺。
二老爺垂下雙眼,深吸了幾口氣,便顫巍巍地起了身。
一轉身,就又狠又快地賞了二太太兩個巴掌。
“這JIAN人只仗著我遠在京城,沒有善盡管教之職,便興風作浪,挑撥離間,讓我們兩房之間走到了這樣尷尬的境地,就算族規沒有明文記載,我楊海西都不會讓她留在我們二房裡敗壞門風!請大哥隨意處置,小弟是決不會有二話的!”
二老爺面目猙獰,就喘起了粗氣。
就算是二太太都有些猝不及防,捂著臉愣愣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