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是一點不假,邏輯關係更是順得不得了,由不得平國公不接著她的語氣往下想:五房和太夫人一向那麼親密,就是在這麼敏感的時候,太夫人也不顧五少夫人的清譽受到玷汙,寧願吩咐七娘子不要小事化大……
五少夫人到底無辜不無辜,答案似乎已經很明顯了。
既然五少夫人不無辜,那麼張媽媽、林山家的、彭虎家的也就都是一丘之貉,有份貪汙官中銀米。
本來就是戴罪之身,張媽媽在這個時候還這樣高調,嚷著自己是被冤枉的,要用上吊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這是要含血噴人,把七娘子往沒理的那方逼去,好像是她故意放出訊息,要抹黑清白的張媽媽一樣。偏偏七娘子還沒有查出真憑實據,就是要坐實她的罪名都不能。
這麼無賴的一招,也就只有張賬房家的這樣的滾刀肉使得出來了。分明把楊氏噁心得夠嗆,卻還無處分說,也難怪楊氏罕見地露出了怒色!
饒是平國公心機深沉,也不由得怒道,“這等刁奴,倒不如真吊死了好!”
旋即又醒悟過來:她本來就是故意上吊,哪有不被人救活的道理?
七娘子不用做作,只要想到五少夫人,就是一臉的怒色。“多謝父親明察秋毫,體會到媳婦的不容易!”
屋內一時間又沉靜了下來,平國公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將鬱氣排出了胸臆,略微盤算了一下,才望向七娘子,頗有深意地道,“那你看這件事,該怎麼辦才好呢。”
一個當家主母,可以為這樣的陰招生氣,但是卻不能為這樣的陰招所制,否則在和管事媽媽的鬥爭中,恐怕就很容易落到下風。
七娘子沉吟片刻,又徵詢地望了平國公一眼,眉頭緊蹙了片刻,又放鬆下來。
“這件事,按照小七來看,還是不要再追究了!”七娘子斬釘截鐵地道。“把張媽媽一家遠遠地攆到莊子上做活也就是了,別的事小七也不想再往下追究!”
“哦?”平國公登時挑起一邊眉毛,興味地看向了七娘子。“這又是怎麼個說法?”
“這件事再查下去……”七娘子咬住了下唇,有些躊躇。“結果會是如何,父親心裡,總歸也是有數的。”
她沒有明說,但平國公又怎麼不明白她的意思?他點了點頭。
“家和萬事興,一家人能夠和和氣氣地過日子,就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我們家金山銀山,論銀子盡有,這本賬裡的出入不過三萬兩……這三萬兩,買不來兄弟間、妯娌間的和氣。”七娘子甚至還笑了笑。“越發說穿了,就是小七手裡的陪嫁,一年紅利也有近兩萬兩,這銀子,世子爺和小七是真的不看在眼裡。”
她提起自己的陪嫁,就不由得讓人想到了五少夫人的陪嫁:數目相差這麼大,手難免緊了一點,管家的時候,那樣多的機會……
就算平國公本來還不信,現在恐怕都要有幾分信了。
“既然如此,既往不咎,索性就將過去幾年的賬本一燒了之,誰也做不了文章,誰也別想做文章。就算一時對五嫂有些議論,過上幾個月,沒有真憑實據,這議論也就自然消散了。也算是對五嫂小懲大誡,她自己心裡明白懂得羞愧,那就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平國公看著七娘子的眼神,越來越亮,卻還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可賬可以不算,張媽媽這樣無恥的舉動,卻不能不管。免得日後個個媽媽都以為犯了什麼錯,上個吊主子們就拿她們沒有辦法了,府裡的規矩,只怕也就名存實亡,下人們一亂起來啊。這府裡越發是亂得不成樣子了。”七娘子語調轉冷。“小七想,也不要出人命,就給她下一碗啞藥,打發到京郊的莊子上做活吧!”
打發到京郊的莊子裡,就是為了讓大家都看看她的下場,下一碗啞藥,是讓她不能亂嚼主人家的舌根。七娘子的處置當然不能說不狠,但到底還是留了幾分餘地,沒有一開口,就喊打喊殺。
平國公的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幾步,才慢慢地道,“唉,當年要是……”
話沒有出口,又收了回來,“這處置很妥當,就這麼辦吧!有一句話,楊氏你說得很對,家人的和氣,是千萬兩銀子都買不來的事,你眼中能看到這一層,也難怪你母親可以放心地將家事交給你了。”
他的語調已經柔和了下來。“既然如此,我這個做父親的也不好小氣——你畢竟是新媳婦兒,有些事由你來做,不免得罪了人。以後做事,更不方便展開手腳。這樣吧,回頭就由我這裡來處置張家……別的事,就由你來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