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最好說話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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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爺雖然已經入閣,但始終立足未穩,平日裡事務並不繁多,雖說大太太出了熱孝後,陸陸續續,也有些當時的同年、同鄉並同學上門拜訪,但京城人到底多了幾分矜持,七娘子懷想中門庭若市的景象到底沒有出現,大太太雖然不得閒,但也遠沒有在江南時腳不沾地的忙碌。
先帝在時,大秦的朝會很不規範,昭明帝動不動成年累月地不上朝,什麼事都交給內閣去辦,想到什麼就給臣子們送個條子,秦帝師、焦閣老等人屢次進諫仍不肯改。如今換了新皇,在別的事上倒是銳意進取,唯獨在朝會上也很不熱心,大老爺身為閣臣,也不過是每日五更起身進紫禁城東華門,在養心殿附近的一排小屋子裡辦事——也就是剛入職的那兩天忙得晚了些,待到熟悉情況,四個閣老就排了輪值的日子,有時候除了進去輪值,也可以三四天都不上班。
這當然不是說大老爺就不工作了,邸報奏章,按理都是要抄送一份到內閣大臣府上的,每天光是這些資料就有多少份,還不算新皇心血來潮,隨時派人傳召進宮……雖然工作時間有彈性,但大老爺卻要比在江南的時候更忙碌得多。十一月五日一早,就又被傳訊的小中人請進了紫禁城內。
皇上有召,自然是不管你今日有沒有飯局,大太太無奈之下,只得加派了幾個家丁送七娘子去平國公府,望著七娘子上了暖轎,還握著她的手吩咐,“有誰欺負你,只管回來告訴娘,彆氣著你五姐……”
平國公府位於澄清坊煤炭衚衕盡頭,和楊家恰恰隔了一個皇城,七娘子隨身帶了梁媽媽與臺媽媽兩個教養嬤嬤,一併還有立夏與上元貼身服侍,前呼後擁地下了暖轎換了綢車,從崇武門裡街、正陽門大街拐到了崇文門裡街,一路從簾子角看出去,行人無不是衣裳整潔面色紅潤,正陽門大街更是人流稠密熙熙攘攘,時不時還能見著宮人打扮的小太監拎著食盒捧匣在人群裡亂鑽,更有衣裳華麗的仕女戴了帷帽踱出鋪子,扶著侍兒手上了馬車,護軍按著腰刀來回巡視,意態卻甚慵懶……不要說七娘子,就連臺媽媽、梁媽媽,都看得嘴角帶笑。
不知不覺就從崇文門裡街轉進了煤炭衚衕。
較之大街的熱鬧,這條公府衚衕又有所不同。大秦規矩,藩王一旦獲封必須就藩,皇子無封不得開府,國公已經是皇城外最尊貴的爵位,煤炭衚衕西面就沒有往來交錯的阡陌小道,東面衚衕所有居民一律出崇文門裡街行走——煤炭衚衕裡自然也就冷冷清清,東面以衚衕為界,分了幾戶人家出來,看門當,似乎都是品級不高的文官。
煤炭衚衕盡頭,八扇門上縱橫交錯七排門釘閃閃發光,兩側石獅子門當張牙舞爪,屋簷上的七對望獸姿態各異——七娘子也不過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屋外便響起了模糊的說笑寒暄聲,隨後吱呀數聲,西側門一開,馬車便徐徐進了平國公府。
“平國公規矩大,男賓進東門,女賓進西門。姑娘在府內要留意了。”臺媽媽不失時機,在七娘子耳邊輕聲提點。
看來,平國公府的規矩,的確還真不小。
七娘子微微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略略平穩了一下心跳:第一次單獨出門,就要硬闖許家這樣的龍潭虎穴,即使淡定如她,也不由得有了些戰慄。
馬車微微震動,片晌,又行動了起來,只是速度明顯緩了,透過簾子,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光線的變化,似乎車子正穿過幾道穿堂,不片晌,有人恭聲請七娘子換轎。七娘子也不敢多看,目不斜視地換了二人抬的青竹小轎,臺媽媽與梁媽媽左右服侍,立夏上元隨在轎後,如此又行進了不多久,外頭就有人笑。
“噯,這是楊家的妹妹來了?不枉我在外頭等了這樣久,手都凍僵了,來來,快請楊家妹妹下轎——我呀,要親自給她賠罪!”
七娘子一揚眉,尚未開腔,果然就聽得梁媽媽笑,“原來是四少夫人……”
161 頑石
早知道今天上門,是一定要會會許家的這位四少夫人的,只是連七娘子都沒有想到她居然來得這樣快,聽語氣,竟然是親自在外頭等著七娘子下轎。
京城不比蘇州,十一月已經入冬,前些日子就下了雪,體弱些的女眷已經穿上了大毛的衣裳,在這樣的天氣裡苦等在外頭,自然不是什麼輕鬆的差事。
看來,四少夫人也是個狠人。說要賠罪,在誠意上,就的確讓人無可挑剔。
七娘子不動聲色地下了轎,面帶微笑,“四少夫人這是哪裡話來……”就要向這位聞名已久的四少夫人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