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進了夏天,七娘子不思飲食,問小廚房要了一回冷麵並打發了五百錢,曹嫂子就三天兩頭做了七娘子愛吃的點心、小菜,親自送過來。
當然不好不賞……這一個月下來,也出去了好幾兩銀子。
就連白露都有些心疼,和七娘子嘀咕,“曹嫂子也太貪了些,五娘子才進百芳園裡,就惦記上了您的賞錢。”
以五娘子的大方,自然是隨時想吃什麼,就遣人到小廚房討要,也不會短了賞錢。
但五娘子進了百芳園後,就歸到大廚房裡飲食了,曹嫂子就是再眼熱五娘子的賞錢,也不好和大廚房的人搶生意。
九哥脾氣又不如七娘子柔和,這麼一來二去,也就巴結上了七娘子。
七娘子就擺了擺手,“算了,天氣這麼熱,也的確是想吃點涼的。給我盛一小碗,別的你們就分了吧。”
有稀罕的吃食,她是從來也不小氣的,院子裡按品級,人人有份,差的不過是分量而已。並不會因為誰得寵,誰不得寵就有所差別。
也因此,七娘子雖然一向手緊,但西偏院上下卻沒有多少怨言,下人們做事也都算得上用心。
白露就笑著找了個烏金大碗,把曹嫂子精心烹製的槐葉冷淘撥了一半出來,澆上七娘子喜愛的糖醋。
“這麼多,哪裡吃得下。”七娘子皺起眉。
進了夏天,她就格外不思飲食,即使曹嫂子這樣變著方兒來討好,七娘子都是眼看著消瘦了下去。
“您看著吃,剩下多少,都是我和立夏的。”白露笑吟吟地分派,“餘下這些,給院裡人嚐個鮮是準夠的了。”
七娘子還想要分辨,卻是心中一動。
大太太不在家,倒是正好和九哥說說話。
自從大太太回來,兩姐弟就很少交流,偶然在大太太屋裡撞見了,也不過是不鹹不淡地寒暄幾句。
初娘子透露出的這幾樁資訊,好些都最好讓九哥知道知道。
她就打發白露,“九哥不是也中暑了?恐怕喝了湯藥,未必有吃飯的胃口,你上曹嫂子那問一問,若是沒有送格外的吃食過去,便把餘下的這大半碗送去吧。”
這一點小小的體貼若是都能招惹大太太的忌諱,七娘子索性就不要在正院混了。
身為姐姐,關心一下病中的弟弟,也是很正常的事。
白露有些躊躇,“以曹嫂子的性子,怕是早送去了,倒不必我們空殷勤。”
七娘子不由得一笑。
倒是忘了這一茬。
她就對白露笑了笑,“是我想差了……那就隨手找個小東西送到東偏院去吧,和立春交代一聲,過一會,我親自去看九哥。”
白露面露恍然。
她毫不猶豫地應了下來。
立夏就有些好奇,乘白露去傳話的當口問七娘子,“您這是什麼用意?”
七娘子點撥立夏,“眼下太太不在家,堂屋未必有丫鬟進進出出,東偏院裡的丫鬟婆子,若是能被打發走,我去探望九哥的事就不會流傳開來。”
立夏總算還懂得,“也就不至於讓太太不舒服了!”
七娘子笑了笑,“身在正院,要謹言慎行,不該惹的麻煩,再小也最好不惹上身,你說是不是?”
立夏是一臉的佩服,“也不知道您的腦子是怎麼長的,天生就這麼多彎彎繞繞!”
七娘子不由莞爾,“還不都是這深宅大院裡逼出來的?你是沒看著比我更精的!當時在楊家村的時候……”她嘆了口氣,“總歸,你也是沒有逼著自己!真到了那地步,也都逼出來了。”
立夏若有所悟。
白露就滿面笑意地進了屋子,“吃過中飯,我陪您探望九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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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的夏天是燻人的熱,正午的陽光烤在青磚地上,一片刺目的熔光,走在上頭,都有些黏黏膩膩的錯覺,好像青石板都被陽光烤化了。
大太太不在家,堂屋裡就靜悄悄的,幾個輪值的丫鬟,也全縮排了擺放著冰山的東里間納涼。
平時在正院進進出出的婆子、丫鬟們,也都不知去了哪裡。正院裡靜悄悄的,只有五娘子的大黃貓在院牆的影子裡打盹。
白露為七娘子撐著油紙傘,主僕倆靜靜地穿過正院,進了東偏院堂屋。
九哥住了進來,東偏院就又與五娘子住著時有很大的不同。
倒座南房的門半掩著,隱約能看著裡頭幾個躺臥的人影:夏天天長,楊家眾人都有午睡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