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著眼睛幾乎是屏住了呼吸低聲問我:“你說什麼?在你心裡我就如此不堪嗎?”
一雙金瞳深不見底隱含著極大的怒氣,他一步一步慢悠悠走過來,好似一頭野獸在同它的獵物捉迷藏,而我便是那頭獵物。我怕到了極處,卻又無處可躲,只得向後退去。
終究是無路可退,金鵬大神驀地擒住我的手,啞著嗓子問我,好似強壓著不可碰觸的痛楚:“為何從第一面起你便避我如蛇蠍?我是比你法力高些又怎麼樣,為何你要與我撇得如此清楚!”
我左躲右閃卻無論如何都閃躲不開如此高高在上的他,那熟悉的屈辱的無力感排山倒海地湧來,我幾乎咬破了唇還是流下了眼淚。
整整兩百年了,我終究還是根本躲不過,不願想不敢想卻終究還是想起來,眼下只想投到那個熟悉的懷抱中訴說自己兩百年來受的苦。
謝僚……我的謝僚……
金鵬大神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力氣大得幾乎擰斷了我的手。他憤怒的話語好似無處不在,牢牢掐住我的呼吸幾乎扼死了我。
“謝僚?謝僚是誰?他是你什麼人!”
我握緊了拳又鬆開,來回好幾遍都無法壓抑那股恐懼,終究沒忍住抬頭正瞧見金鵬大神扭曲的俊逸臉龐,一邊流淚一邊用最惡毒的語氣譏笑道:“這世間除了我記得他,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上神真人們誰會在意?誰會惦記?”
第七章
我躺在床上,養著手腕上的傷。
罪魁禍首早已不見了蹤影,連帶著后羿也失了蹤,山神醒來後二話不說便出去尋未歸。徒留我一人纏綿病榻兩月有餘、至今無人問津。形容悽慘真真叫見者傷心聞著流淚!
我時常一人在寂靜冷戚的午夜夢醒時分淚沾紅巾,本仙娥招誰惹誰了!
每每我在夢中流淚時,好似總有一雙手替我拭淚、一個聲音在我耳邊溫柔而絕望地嘆息,一聲又一聲,從極遠的時空中傳來,聽得人莫名心酸悲慼。
我哭得累了,睜眼看去卻是滿目的白花花的頭髮,竟是月老下凡找到了我。那心中壓抑許久的委屈全都湧了上來,我此刻只想抱著這糊塗老頭大哭一場才好。
“小仙實在委屈得很,手腕又被人扭斷了,每況愈下。眼下見了仙友,又懷念起九重天上與月老喝酒的好時光,實在是——”
月老也感慨良多:“我剛將你交代的五色蜜埋了下去,再瞅一眼你竟躺在了病榻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將這段時間的種種一一說與他聽,忽覺是對是錯、是直是曲已無從分辨。
尤記得太乙真人的英雄榜上,金鵬大神正排在十一名,僅排在盤古、三皇五帝、女媧之後。畫像上威風凜凜的大鵬鳥下,蚯蚓般的古文寫的正是“振翅九天,雲遮四海”這八個大字。
這樣的大英雄,卻閒來無事跑來尋我的開心,到頭來不知預備將我如何折騰死。
我唯一盼的,便是他至此討了個滿意、從此放過了我就好了。
白雲浮玉,光搖片片煙霞,這九重天上琉璃寶玉,處處皆是碧澄澄明晃晃。可是啊兩百年的時光都不曾填滿的痛,一點一絲從我心裡向外滲,只恨不得丟了這個只能流膿淌血的肉身。
謝僚……我的謝僚……
整整兩百年,我瞧不見長生不老半分好,只因偌大天宮不及你一絲一毫。
月老見多了風月之事一眼便叫他瞧出了我的心思,難免唏噓道:“小仙女啊小仙女,這都兩百年了,你莫不是還記著謝僚?”
謝僚……我的謝僚……
我慢慢鑽進被窩,默默將眼淚藏在裡頭,反問道:“月老,你是掌管姻緣的。你說此身雖不老不死,可壞了也實在容易。只是那顆心如何去忘卻?”
月老嘆氣捋著雪白的鬍子嘆氣:“也是也是。”
往事如煙,那時我剛上九重天,距今不多不少正好兩百年。
那日昴日星官在我的文書按下了他的雞爪印,我捧著那文書便興沖沖地去找蟠桃園。這九重天是何等寬大,憑我一雙腳如何能找得到?
天上是沒有日落天黑的,我也不知走了多少時辰,直到花盤上一絲水分也全無了,我才承認憑己之力實在不能找到那可恨的蟠桃園。
我渴得要死,好在天河貫穿整個九天,我蹲下頭準備喝個痛快——
“你在做什麼!”
一個氣吞山河的聲音忽然在我耳邊響起,我嚇得險險栽進天河裡去。
我轉頭看去,只見迷霧之中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