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端著酒杯的是周楚洋。 白鳳軒是有些年頭沒有見過周楚洋了。 這兩年,他雖然駐守江城,但江城這樣的酒會宴會,他不喜參加,自然也沒什麼機會碰上週家糧行的少東家。 “周老闆!久違了。” “白團長客氣,喚我名字就行。我與白團長也是舊識,自白團長駐守江城,我們好像還未曾碰到過,也是遺憾。今日,得遇白團長,也算是久別重逢。” 周楚洋的態度不卑不亢,既不算特別熱絡,也不冷淡,就像真的只是好久不見的熟人。 久別重逢? 白鳳軒覺得他是意有所指。 “也是,當初我來江城玩的時候,多虧有周少爺相陪,還不曾謝過周少爺呢。” “白團長客氣。其實,應該是我沾了白團長的光,跟著你們白吃白喝。” 兩個人的氣氛似乎不錯,像是在回憶一段美好的往事。 但,那段往事的結局對白鳳軒來說,並不美好。 而且白鳳軒相信,周楚洋不太可能不知道。 一開口就跟他提八年前,這意思太明顯,應該也是為了沈懷景。 白鳳軒笑了笑,卻不接這茬,舉杯與之碰了一下,“周少爺自便,我離開一下。” 眼看著白鳳軒要走,周楚洋忙道:“白團長,懷景的事,你知道嗎?” 白鳳軒微微側頭,卻沒說話,似乎等著周楚洋往下說。 周楚洋上前一步,像是怕誰聽到了,小聲道:“懷景一早讓警察給帶走了,說他殺了人。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 懷景剛剛回國,家中又逢變故,姐姐的葬禮才辦完沒幾天,怎麼就會殺人了。 白團長能否看在從前的同學情份上,過問一下此事。 警察局那種地方,真要進去了,怕是有嘴也說不清。更何況,懷景如今孤身一人,無依無靠......” 字字句句都是為了沈懷景,白鳳軒很不喜歡。 瞧瞧這副關心又擔心的模樣,可真是難看。 周家糧行是江城三大糧行之一,雖然不是江城最大的糧商,但實力也不小,白鳳軒不相信周楚洋找不到警察局的關係,去幫忙疏通,非得找到他。 “沈懷景?他還沒有回法蘭西嗎?”白鳳軒故作意外,而且答非所問。 “姐夫還在獄中,而且沈伯父的事......”周楚洋自知此地不是提這個的時候,便轉而道:“現在想回,怕是也走不了的。這真要論了他殺人的罪,那他怕是得死在江城了。” “警察辦案,自有一套。既然說他殺了人,那就是有證據的,不會無憑無據抓人。 若是他真的殺了人,犯了國法,該抓該殺,那都是國法定的。若是他沒有殺人,警察局調查清楚,自然會放他出來。周少爺不必太擔心。” 白鳳軒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周楚洋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道:“那,不打擾白團長了。” 白鳳軒轉身之後,臉就耷拉下來,黑得十分難看。 軍醫官回頭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周楚洋,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跟著白鳳軒往外走。 “人都到位了嗎?” 白鳳軒出了酒會大廳,軍醫官跟在身邊,“都安排好了。” “那就提醒外面的人,給我把這裡看住了,一個人都不準放走。” 夜色闌珊。 警察局的審訊室裡,沈懷景剛剛被人潑了一瓢冷水。 已是冬月,夜裡的冷水刺骨,他打了一個激靈,便從暈迷中醒了過來。 這一醒過來,才覺得身上的肉都在疼。 他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疼過。 拿著鞭子的壯碩男人看著他,一臉橫肉,笑比哭還醜,“沈少爺,招了吧,你這小身板,扛不住的。你那個姐夫陸昭文,招得可比你快多了。所以,不丟人。” 聽得這話,沈懷景的瞳孔頓時放大。 姐夫招了? 招了什麼? 當然,他也明白。這警察的審訊太嚴酷,姐夫扛不住,人家讓說什麼就說什麼,也是無奈之舉。 但是,他不知道怎麼的,第一時間就想到了父親的死。 父親是死在監獄裡的,而不是死在警察局。 姐姐和老管家一起給父親收的屍,屍體上並沒有任何傷痕,至少不會是酷刑而死。 “我姐夫招了什麼?”他似乎愣了好久,才有話語從齒縫間溜了出來。 但那人沒聽清楚,因為聲音太細。 “你說什麼?” 那人把耳朵湊過去,“我說......我姐夫招了什麼......” “當然是如何跟土匪勾結了。他呀,把你老子賣得徹徹底底,就為把自己給摘乾淨。” 說完這話,那人笑了起來,似乎在笑他傻,笑他蠢,笑他是個白痴。 這一刻,沈懷景只覺得有人從心口給他扎進了一顆鋼針,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如果真如此人所言,那麼,他把自己搭上救陸昭文,就真真是天下第一大白痴。 但是,很快,腦子裡有個聲音又在提醒他,“別信,他騙你。” 他的腦子有點亂了。 他本能是不想去相信的,但忍不住會往那個方向去想,而他內心真正介意的是,他把自己搭進去,是不是天底下最蠢的事。至於眼前的皮肉之苦,他不後悔,殺了劉治,給姐姐報了仇,他覺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