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景長長地吐了口氣,下意識地把衣角攥得都要破了。
他看著白鳳軒那張面如死灰的臉,“我跟二爺、羅副官還有軍醫官商量了一下,儘快送你去省城的醫院做一個徹底的檢查。江城醫院的醫生不行。二爺也聯絡了廣州和上海相關方面的醫生,我們也可以去那邊治療。”
沈懷景努力讓自己用盡量平和的口氣來說這番話。
不是同情他的口氣,也不是可憐他的口氣,更不是覺得他就沒希望的口氣,只是單純地陳述這件事。
白鳳軒沒有任何反應,仍舊閉著眼。
沈懷景知道,這時候說別的,他也聽不進去。
褲子已經溼了,剛才的尿味他也有聞到。都快一天了,就算是沒吃什麼東西,一個人總得尿幾回的。
尿在地上,尿在褲子裡,都不算什麼,換了洗了就是。
他現在只想讓白鳳軒乾乾淨淨的。
去門口吩咐了齊修打幾瓶熱水來,齊修雖然一肚子的問題,但這一刻也沒敢多問。
關了門,沈懷景走到白鳳軒病床邊,“衣服,我會馬上幫你換。換好之後,你先吃點東西。一天沒吃東西了,就算要罵人,也得吃飽了才有力氣。我不跑,隨便你......”
“滾出去!”
沈懷景沒說完,白鳳軒就朝他吼道。
他仍舊閉著眼,這一刻,是他白鳳軒二十幾年人生裡最痛苦和落魄的時候。
當初被沈老闆打斷了腿,他都沒有這麼落魄,畢竟那是為了娶媳婦。吃些苦,受點罪,他不覺得有什麼。
後來被白大帥關進了瘋人院,受了那麼多折磨,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因為他覺得那是老東西有毛病。
而現在,他成了個廢人。
就在他最愛的人眼皮子底下。
他連自己上個廁所都不行。尿急了,又想站起來,不僅尿在了褲子裡,還把自己給摔了。
他趴在地上,像只讓人打斷雙腿的野狗一樣,他恨自己這麼沒用,恨自己就因為這麼點小傷,就站不起來。
偏偏,這一切都讓沈懷景看到。
他恨自己,恨如此不中用的自己。
“我不滾!”沈懷景堅定道。
“你不滾?可憐我嗎?”白鳳軒突然瞪著他,“老子不稀罕誰可憐。我說這些天你怎麼處處牽就我,讓你親就親,讓你抱就抱,甚至還主動親我抱我。
我還以為,老子這些年的痴心枉想,到底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搞半天,你只是可憐我罷了。
沈懷景,滾,滾得遠遠的。滾回法蘭西去跟你那女人生孩子,老子不要任何人的可憐,更不要你的可憐。”
他指著沈懷景的鼻子,嚷嚷的聲音有些大,剛剛打了熱水回來的齊修在外面聽到動靜,也不敢敲門。
“我沒可憐你。我更沒資格可憐誰。你也不必拿這些話刺我。有傷就治傷,好與壞,我都陪著你。”
“你陪著我?”他冷笑,“陪著我幹什麼?陪著我這麼個廢人?想還我救你出土匪窩的恩情?不用,你讓老子睡了好幾回,那點恩情也抵完了。咱們早兩清了。”
沈懷景早就知道這個狗男人捅人刀子的時候又準又狠,但這一刻聽到他說這樣的話,知道是他心情太糟糕,他還是忍不住難受。
但現在不是他難受的時候,他對上白鳳軒嫌惡的目光,“你死了讓我滾的心。就算你再討厭我,再恨我,我也不走!”
其實,要論倔強,白鳳軒還真不一定能比過沈懷景。
這時候倔強的沈懷景只是讓白鳳軒更火大而已。
“不走......行,我讓你不走......”
他抓起放在床頭櫃子上的杯子,朝著沈懷景扔了過來。
沈懷景也不躲,那陶瓷杯子就正好砸在了他的額角,頓時額角就出了道血口子。
杯子在地上摔碎,齊修聽得心都顫抖起來,在外面敲了門。
“景哥,水來了!”
沈懷景看了一眼白鳳軒,轉頭去了門口。
“景哥,你額頭流血了......”齊修驚道。
“沒事。你在門口守好,不管裡邊發生什麼,都別進來。”沈懷景不以為意,接過齊修手裡的熱水瓶。
“景哥,團長他......”
“放心,我絕不傷他。我欠著他的命......”
“景哥......”齊修一臉擔心,但又不知道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