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則徐與廷幀、怡良、關天培等在水師提督衙門議事。 則徐問:“虎門要塞堅固否?” 廷幀、怡良不知則徐意,默然揣摩。天培身為水師提督,不得不答,“回稟大人,甚固。” “既固,為何那律勞卑,只區區兩船,能自零丁洋起,徑穿這穿鼻洋,再越那獅子洋,直抵我廣州城下?廣州城南還有我烏湧炮臺,廣州城旁還有我東西炮臺。”則徐又問,“關提督,如那義律多船復重,你當如何應付?” 天培曾是則徐下屬,知這林大人心思縝密,不道點實貨,註定應付不過。於是深呼一氣,道:“林大人,廣州城南有三洋,自北而南,依次為獅子洋、穿鼻洋、零丁洋。零丁洋水深面闊,欲拒夷船,最好在此角逐;可我水師船小炮遜,實不是夷人對手。我們所依靠的,只有這虎門要塞。這要塞,自南而北,又有三道屏障。第一道,在穿鼻洋與獅子洋的交界處,此處江面狹窄,兩岸石壁陡峭,左有大角炮臺,右有沙角炮臺;諸炮東西對射,火力交叉,可滅任何夷船。大角、沙角以北六七里,有下橫檔、飯排蘿、上橫檔三小島橫亙江心,上橫檔島上有橫檔、永安二炮臺。三島以西水淺礁多,不宜行船,但為防萬一,西岸山上亦建有蕉門、鞏固二炮臺。三島東面為主航道,東岸有威山,威山腰有南山炮臺,其下不遠、威山腳下、前灘岩石中,有威遠炮臺,威遠兩側,分居著靖遠、鎮遠二炮臺;三炮臺呈‘品’字鼎力,與上橫檔的炮臺構築成了第二道屏障。此為要塞重中之重。上橫檔以北五里處,對峙著大小虎山炮臺,為第三道屏障……” 天培尚未講完,則徐已不耐煩,忿然打住,道:“關滋圃!你可與夷人海戰過?夷船有幾?何不圍而殲之?” 天培被問懵,只能“這這這”地應對。 廷幀趕緊道:“林大人,夷人船隻,的確略勝。想我水師戰船,竟追不上那牙片泵船。夷船多巧技,有些竟無需人力,只見黑煙滾滾,就已風馳電掣。” 則徐道,“奇技淫巧!勿長夷人威風。” 怡良道:“林大人勿憂,義律等夷人已是節節敗退,想必已不成氣候。” 則徐道:“別人若搞你千萬銀兩,你會善罷甘休?小心駛得萬年船,天色已晚,督撫二大人早歇,我與關滋圃再細深研,關滋圃,快把那要塞詳圖,拿來我觀。” 關、怡二人走後,則徐道:“滋圃,已無旁人,必講實言。” 天培道:“大人,官員舞弊枉法,兵士鑽營營私,牙片層堵不窮,再復言又何如?” “如何何如?本大人來粵只為這牙片事!況這毒物也已幾近毀盡。” “為何不把那韓肇慶砍了?大人您舉手之勞,五羊城已皓月當空。再說,大人您註定要走,您去之後,這毒物會不會復來?以大人這兩月之細細觀察,那總督巡撫大人能否善後?” “關滋圃,休得亂語!為這牙片,鄧大人已竭盡全力。此來不為肅貪,韓肇慶已傾家蕩產。你身為水師提督,務必做好份內之事!勿再講夷人船堅炮利,放眼這浩蕩水域,夷人炮船有幾?我南粵水師,戰船上百;不求以一當十,五毆一,十毆一,以致二十毆一,百毆一,難道還打它不下?關滋圃,明天,零丁洋裡,澳門水處,我要看到我大清水師之勃勃生機。” “大人,如此邊釁豈不更易滋起?” “滋圃,吾總覽夷情,外似桀驁,內實惟法。吾向來恐開邊釁,遂致養癰之患,日積日深。豈知彼從六萬裡外遠涉經商,主客之形,眾寡之勢,固不待智者而決。即其船堅炮利,亦只能取勝於外洋,而不能施技於內港。粵省重重門戶,天險可憑,且其貿易多年,實為利市三倍。即除卻牙片一項,專做正經買賣,彼亦斷不肯舍此碼頭。所以雖其中不無波折,而大局均尚恭順,非竟不可範圍者。滋圃,此吾竊念私想,只與你講。” “大人.….” “滋圃,到此為止,切勿再言!” 天培悶愁,南粵水師,雖為水師,卻常駐陸地;人數雖逾萬,能真刀實槍赴戰場者不足兩千。戰船雖多,卻全為單桅,僅裝三四門百至千餘斤大炮;且炮質量極差,炮口不正,炮彈不圓,炮膛多沙眼,極易炸膛;炮出如箭,只是洞穿。反觀夷船,周身銅皮,多為三桅;裝載大炮多則五六十門,少則二三十;炮正彈圓,膛無沙眼,三四千斤的船炮,已超我八千斤岸炮之射程;且還配有炮車及瞄準器具,基本彈無虛發;每打一炮,還無須冷卻;一炮射出,開花四濺。更何況還有那呼呼冒黑煙的怪物……林大人您怎麼不聽我說完呢? 吏靡兵濫,船鈍炮渺,則徐何嘗不知。可冰凍三尺已非一日之寒,牙片業已禁絕,務杜來源,具結必須繼續。關滋圃言之有理,我器的確不如夷;明兒個立即籌兵、造炮、建船。可這兵、炮、船,哪一個不需要銀兩?這銀兩又從何而來?則徐沉思至深,徹夜不眠。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