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
雪山之上,石義喝光了水,將水囊扔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塞到嘴裡,冷得直打哆嗦。
一千五百人,死了三百個,還剩下不到一千二。
看似情況還算樂觀,但根本原因是皇太極還未真正發動進攻。
一晚上層次分明的佯攻,讓人判斷不出真假,卻不得一絲休息,體力完全耗盡,寒冷侵襲而來,所有人都快撐不住了。
哪怕這些兄弟都是山東一起逃難過來的精銳,但也頂不住這樣的寒冷啊。
“石將軍,我是不是要死了?”
宋武面色慘白,腰上包裹著繃帶,套上盔甲之後一直摩擦著,痛得要命。
關鍵大腿上也有傷口,還好天氣冷,很快就止血了。
但他走路都不太方便,更別說繼續拼殺了。
石義也是感慨,這廝在軍中比武,各項技能都很強,可以說是兵王了。
但上了戰場卻是個軟腳蝦,連幾次佯攻都撐不住,上下都掛了彩。
看他這幅糟心的模樣,石義忍不住道:“都沒刺中你要害,什麼死不死的?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狹路相逢勇者勝,戰場上就是拼命,你就是因為怕這怕那的,才負了傷。”
宋武低下了頭不敢反駁什麼,他也想像個勇士一樣,無所畏懼,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會怕。
石義嘆了口氣,道:“對方還沒有發動總攻,天徹底大亮,才是真正拼命的時候。”
話音剛落,下方便響起了沉重的號角聲。
石義身體一震,當即大吼道:“兄弟們!堅持下去!等待援兵!”
“只要守住有利地形,韃子攻不上來的!”
說完話,他看向宋武,沉聲道:“戰場上,沒有人不害怕,戰勝了自己內心的恐懼,就能戰勝敵人。”
大戰,終於開始。
這僅存的一千三百名五軍營戰士,將面臨六千東虜精銳的全體衝鋒。
由於體力耗盡,僅僅是第一個照面,防線就出現了缺口。
管大勇的精銳營發揮出了重要的作用,他們像是一群猛虎,在這山林之中傲嘯,不斷補上一個個缺口,打退一次次進攻。
“孃的!隨俺直接往下衝一波!”
管大勇揮舞著方天畫戟,身批特製的戰甲,宛如一尊真神一般,直接朝下衝去。
長戟一揮,便將三名東虜韃子活活砸死。
與他一同衝鋒的,皆是宛如鐵塔一般的壯漢,皆穿著特製的戰甲,幾乎刀槍不入,手持重型兵刃,簡直勢不可擋。
這三百人,竟然硬生生衝殺出了一個大缺口,逼得東虜韃子不斷後退,不敢應戰。
趁著這個時候,石義連忙鼓舞士氣。
“兄弟們!這裡本是我們大晉的土地!我們的祖先曾在此拓荒!在此狩獵!在此耕種!”
“國土淪喪異族十餘年,如今我們再次回到了這裡,舉起刀兵,與敵寇拼殺。”
“深埋地下的祖先,會保佑我們戰勝敵人!”
“拿起你們的刀劍來!用我們的勇氣和意志,去告訴山下那群畜生!”
“讓他們知道!誰才是這裡真正的主人!”
他高高舉起了戰刀,怒吼道:“保家衛國!不死不休!”
五軍營戰士齊聲大吼著:“保家衛國!不死不休!”
人的意志是偉大的。
它在某些時候,可以戰勝生理的極限,讓人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戰鬥力。
足足一個時辰。
他們不曾退後半步。
一個接著一個戰士倒下,屍體埋在雪中,手中的刀卻依舊握著。
“殺!”
石義眼眶發紅,這些兵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都是山東的老鄉,都是難民,也都是五軍營的好漢。
他們沒有餓死在路上,他們死在了戰場上。
在大世界的變革中,生命如此微不足道,但臨死前的吶喊,卻又如此震耳欲聾。
“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我們山東漢子,絕不負國!絕不做孬種!”
他也不禁灑淚,提著刀衝到了最前方。
宋武全身都在發抖,剛剛他又殺了兩個人,他幾乎認為自己要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漸漸不怕了。
或者說,忘記怕了。
他甚至慢慢不冷了。
他只覺全身的鮮血都在燃燒。